但里县在信阳西北最偏僻之处,与信阳城更有山脉隔断,道路难行。金人南下,向来是走东侧渡河,一马平川,直指信阳,便是当年完颜亮全面南侵之时,也是先取信阳,再扫荡西北。
武元成冷笑一声,道:“人家便从此来了,你道如何?”
沈天青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率众进了城楼,沈天青心思电转,从城头走到城楼之中,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于案上摊开地图,众人围拢上前。
沈天青道:“金兵知我城小兵弱,兵贵神,必定要一举拿下此城,以为根据。我等不可坐以待毙,当要主动出击,攻其不备!”
众人面面相觑,都道,你莫是吓的失心疯了?
陈起干咳一声道:“大人三思,我等只有五百兵马。莫说金兵大军压境,就是这千余人的先锋,人数也比我等多了一倍。我等若是出战,岂非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何啸风也道:“如今之计,我等当据城固守,一面派人前去信阳报信。信阳府在此处的信鸽还有十余只,况且此地距信阳不过七十余里,快马急行,一日一夜,援军便能赶到。那时里应外合,也多几分胜算!”
众人一起点头称是。
沈天青却摇头道:“信阳城中也无多少兵马,须自东营调遣。与此处又有山脉阻隔,岂止七十里。寻常急行军,也须两日以上。眼下驻守之将乃田士文,此人素来优柔寡断。必要等上峰号令才会调动兵马,其中颇多周折。只怕六七日,援军也未必能来。这里县弹丸之地,金军一来,难以坚守。县中还有几千百姓,若等得金兵围城,定然全都逃不了性命。如今我等只有主动出兵,重创先锋,挫其锐气,教金军莫测我虚实,也好为百姓逃亡赢取时间!李知县,唯公方当此大任。”
这里县的知县姓李,名宗汉。得了消息吓的命早丢了半条,喝令家丁快快收拾细软,招呼两个小妾赶紧起床准备逃命。鸡飞狗跳忙了半天,才想起要找沈天青商议,问个究竟,金兵多少,已到了何处,又该怎生是好?
本待说服沈天青带人保着自己逃命,见沈天青在布置军务,对自己毫不理会,急的是满头大汗。听见沈天青招呼自己,连忙挤上前来。
事实上,按宋时官制,李宗汉才是一县之长,沈天青该受他节制。
宋时由来是文臣压制武将,且官制极为复杂。县令、知县虽品级可能不一,但却同为一县的最高长官。管理一县行政、军政事务,如当地驻有戍兵,一般就会兼兵马都监或监押,兼管军事,又称“知县事”,简称“知县”。
李宗汉深谙为官之道,知沈天青耿直,这两月也不与他冲突。来时本准备以官级压制,此际听沈天青安排,却是一喜。
按理说,敌军来袭,自己身为一县之长,当死守城池。但沈天青这么一说,自己带百姓逃亡,更交待的过去。当即大义凛然道:“好,便依指挥使之意。”
沈天青也不客套,道:“这就有劳李知县带同满城百姓逃奔信阳。叫衙门里的差丁衙役督促百姓快走,一应累赘物件都要抛下,逃命要紧,此外请雷县尉带手下弓箭手前来候命。”
宋时军政分开,知县衙门除了衙役捕快,还专门设有武装弓手,专司镇压反民强盗。由专人分管,并依县之大小,分别派遣。
按当时规定:县一万户以上者,派武装弓手五十名,七千户以上者四十名,五千户以上者三十名,三千户以上者二十五名,二千户者二十名,一千户者十五名,不满一千户者十名。
此事由县尉专管。里县城小,仅一千余户,但地处边境,流寇众多,这弓箭手倒是有二十五人。此时用人之际,沈天青便叫李知县将弓手调来一并守城。
李宗汉自无异议,沈天青不叫自己陪着守城已是莫大的福气,连声应声去了。一边下城一面冷笑,心道,你叫我先走,只为掌权,当我不知?听说那金兵一个个都是身高丈二,青面獠牙,何等厉害!你们还要找上去和人拼命,此际还想着功劳,当真是不知死活。
快马赶回府衙,招呼家人赶紧收拾套车。等到马车出了府门,才想起叫过个人来传雷县尉城楼听命。又叫了个衙役去招呼百姓逃命,匆匆交代几句,忙不迭的招呼车夫快快赶马出城。
沈天青待李宗汉出去,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来此时日不多,对此人却已知之甚稔,知道此人贪生怕死的很,留在城中,以他官位,凭添掣肘。
唯恐有失,又叫过罗勇道:“罗都头,此人办事实不足信。以防万一,你去另派人手,带十名兵丁去催督百姓逃命。”
又叫过陈起,令他叫人快马前去信阳报信,飞鸽传书不足以言事,人还是要派。
片刻,罗、陈两人回来,言道已如指挥使大人所令从事。
沈天青一直低头看图,等两人回来,已有主意。对众人道:“此去淮水不过四、五里路,中间除了一处双龙岗,都是平地。敌人自以为得计,不虞有它,必沿大路长驱直入。陈副使你带二百人绕道火前往双龙岗埋伏,敌人来时莫去管他,待敌人过去即在路上多设绊马索,守住两边山头,待敌人回头再杀出痛击。武副使,你带一百名弓箭手出城两里于路左埋伏,待敌人逃向你处,乱箭射杀。何都头,你带三十人也去城外右边树林中埋伏,敌人若逃向你处,即放火烧林。罗都头,你带一百人,随我出城迎敌。”
片刻吩咐已定,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应声。
武元成先道:“大人,城外两里皆是刚收过的麦田,该处一览无余,不知我等要怎样埋伏?”
陈起亦道:“那双龙岗不过是两个土坡,高不足十丈,只怕难以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