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生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她明天一定会迟到,因为她根本没在家里见到闹钟那种东西,以她赖床的尿性,可能睡到日上三竿也起不了床。
结果,她还是太小看罗云生的生物钟了,一到时间,她立即就醒了。
窗外还沉浸在深深的夜色之中,躺在厚重温暖的棉被里,听着窗外的寒风呼啸,好像又降温了!火墙的煤炭经过大半夜的燃烧已经接近尾声,散出点点余温,室内的温度很低,罗云生把胳膊伸出来试了试,又缩了回去。
还是现代社会好啊,有空调有暖气,热不着也冷不着。
偏偏她成了天选之人,让她回到四十多年前,经历这物质落后、思想落后的生活。
唉!
罗云生听到上屋有了动静,应该是王春杏,她认命地快套上棉袄棉裤,迎着凛冽的寒风和大雪出了房间。
她快冲到厨房,厨房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王春杏正在洗脸刷牙,牙刷看着粗糙的一下去能把牙花子搓掉一层,王春杏却很认真地刷了牙,漱了口,又洗脸。
在她看到罗云生将她用过的洗脸水倒掉,又刷了刷洗脸盆才又装了水洗脸时,她明显地愣怔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大闺女。
罗云生立即意会到王春杏看的什么,因为她听大姨说过,且印象深刻。
大姨说,她从小都是一家子用一盆底的洗脸水,最后一个洗脸的人将会面临一盆底的灰水,矿上烧煤,空气中看不到的煤灰却会积累在脸上、身上,任何看到看不到的地方。
别人她不管,但她却不会用别人的洗脸水。
罗云生就当没看到王春杏的目光,舀了两瓢凉水,并加了点热水,才认认真真地用家里那唯一的一块肥皂洗了脸。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代的人的皮肤都适应了这种清洁方式,她在现代用最好的洁面乳洗完脸还容易干,这样的大块肥皂,里面全都是皂基,用完竟然没事,皮肤看起来还不错。
她看王春杏抹完脸把那包雪花膏放在了厨房的窗台上,她也没得挑,挤了一大坨雪花膏厚涂在脸上,这样寒冷的天气,皮肤脆弱,需要更多的呵护。
王春杏已经煮了稀饭,罗云生就主动去弄咸菜,热馒头,一顿一成不变的简单早餐便做好了。
王春杏拿了一个馒头夹了咸菜吃,边吃边看罗云生。
“妈,你有什么事吗?”明显王春杏有话要说,偏偏一眼一眼的看她,就是不开口,罗云生沉不住气,就率先开口了。
王春杏被女儿问的一愣怔,但她还是没有立即开口,又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云生,你不要和你爸顶嘴——”
“我是顶嘴吗?我是和他讲道理!”听到王春杏的话,罗云生就火冒三丈,真不知道王春杏怎么回事,是天生怯懦还是怎么的,孩子都生了四个,最大的女儿都成年了,最小的女儿都七岁了,怎么还是整天胆胆怯怯的,对于这个家就像一只老黄牛一般的存在。
除了赚钱,什么都不管!
难道不知道当母亲还负有教育子女规劝丈夫的职责吗?
王春杏被罗云生一抢白,又沉默了。
罗云生可没打算这样揭过这一页。
“你想过没,我爸天天去打麻将到半夜,对身体好吗?半夜雪积那么厚,回来的路上安全吗?”
“你什么都听我爸的,对我爸好不好你都不考虑,我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是错的!”
罗云生虽然语很快气势很强地说了几句,但是她真的已经筛选斟酌过语句了,尽量挑王春杏这个以夫为天的人能听得进去的话说。
她当然不会说,她不愿意为罗康等门到半夜,也不愿意做体力活的王春杏牺牲休息时间为罗康等门。
罗康爱打麻将,幸好只是和邻居打,输赢也都是了了的小姐,加上派出所抓赌抓的很严,他们也不敢玩大的,罗康才没玩脱了,把全家赔进去。
但虽然罗康没把罗家玩儿完了,但罗雷生深受影响,早早开始打麻将赌博,彻底将罗家拖入了谷底。
罗云生不会让这种情况再次生,她要一点一点纠正罗康,最起码,不要让弟妹受到影响。
罗云生说完了,铛铛铛地用力切着咸菜,像是要泄胸中的郁闷。
王春杏愣了几秒,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或者,根本理解不了。
罗云生无从得知,也不想再和王春杏说话。
看到她那怯怯懦懦仿佛谁都欺负她了的样子就来气,她自己立不起来,别人怎么能不欺负她?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怎么指望孩子反过来护着她?
虽然大姨提到王春杏的次数不多,但是她能感觉得到,整个罗家,所有人,对王春杏都是看不上的。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室内诡异的安静,昏黄的煤油灯时不时炸出一个灯花,铛铛铛的仿佛和菜板有仇的切菜声,王春杏搅动大锅稀饭的勺子和铁锅的碰撞声,在这个大雪纷飞寒冷入骨的冬日清晨,为罗家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罗康掀开棉帘子走进了厨房,他径自到脸盆架去洗脸,现脸盆刷的干干净净,并不像往常一样留着用过的洗脸水。
罗云生起身去打了洗脸水,一语不地将脸盆放在洗脸加上,把切好的咸菜装了盘子,放在厨房的灶台上。
在罗康进门那一秒,王春杏已经起身,拿着没吃完的馒头回到上屋,穿上棉袄去上班了。
罗康洗完脸去吃饭,罗云生就坐在一边,把馒头掰成小块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咀嚼久了,馒头果然有了麦芽糖的清甜。
“你高中也毕业了,到八点去矿务局的充电站报个名,尽快去上班吧!”罗康快吃完早饭,扔下这一句,也去上班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这个冬天,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熬不过这寒冷。
幸好,前和矿务局的工人和家属有用不完的便宜煤炭。
一块块黑色的煤炭从大山深处挖出,敲开,点燃,袅袅的煤烟升起,污染了环境,却为人们释放出珍贵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