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停后,秦阳快步上前,一把拉下那已经被扛在了肩头的粮袋。
就在手上那么掂量了一下,重量上的差距就很明显。
扯开束口的绑带一看,是白花花的米粒。
秦阳伸手往里一掏,藏在里面的砂砾麦皮就浮了上来。
“秦少将。”没等秦阳转头质问,押送的官员就三步上前手压住了粮袋口问:“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还用问吗?这里面……”
“这里面都是今年秋季新打的米,易煮熟,关外严寒,所以这是专挑来送给将士们的,这一路上层层查验,都是在文书上盖了印的。”官员打断秦阳,眼见秦阳要火,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少将只管喊起来,这可是好不容易才运来的粮食,后面未必运得进来,将士们若是知晓吃不饱,不够吃,你说,会如何?”
会如何?
会大乱!
将士们本就已经饿了许多天了,在这冰天雪地里,除了雪,连个草根都没有,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等着这批粮食能挨过冬,结果一场空,如何能接受。
即便是杀光运粮的人,也无济于事,饿改变不了。
何况博赫大军就在河对岸,一旦这边闹起来,那边势必得知消息,乘势起攻。
他们是故意的。
“你是谁的人?贪墨军粮,乃是灭九诛之罪!”
官员并未被秦阳的狠厉吓到,依旧笑脸盈盈道:“下官只是按吩咐行事的小吏,方才也说了,这军粮是层层过关来的,若是有问题,下官得和世子谈,这才好上报。”
果然,冲着顾逸之来的。
“世子受伤需静养。”
“那下官可以等,等世子恢复。”
“我若不让等呢!”秦阳眼底迸出杀意。
官员淡笑着松开按着粮袋的手,“少将杀了下官也行,下官,绝不怨言。”
秦阳恨不得抬手就砍了这人的脑袋,可他明白,这人就是派来送死的,杀了他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毫无回旋余地。
理智压下愤怒,秦阳再度用束带将粮袋口束上,呵道:“新米不可受潮,粮帐里有冰化了,重新搭建,余下的粮待粮帐完成再行入库。”
说完,秦阳眼神示意自己的心腹带人看守住军粮与押粮的所有人,自行往后帐走。
一直走到最深的大帐,明里暗里的自护军将整个大帐铁桶般的围着,见是秦阳来才未做阻拦,由着他气呼呼的撩开帐帘。
帐内燃着几盆火,可在这苦寒之地也不觉温暖多少。
顾逸之脸色青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呼吸极其微弱,甚至胸前都看不到一丝起伏,长风在一侧侍奉,见秦阳走来,行了个礼随后扭动榻下的机关。
只见那榻连榻带人的移开,露出一条深入地下的暗道。
秦阳迈步往下,黑暗之中扶着墙走了一会就猜到了平地,一个转弯,摸索到机关扭了扭,层板打开,里面灯火通明。
地下的顾逸之和地上的判若两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没有丝毫病态,姿势端然的坐在大椅上正和前两刻下来的两位老将军在沙盘上拟定下一步战局。
见秦阳来也未抬头,只是淡问:“军粮到了?”
“到是到了,可那些丧天良的,简直目中无人,除了第一车是白米,后面的都掺着大量的砂砾和麦皮,白米都没两成,这还是头几车后的情况,再往后后面只怕更加,说不准一颗米都没。”
想到刚刚的事,秦阳就气得胸口都要炸开。
大周贪腐是积年的沉疴,老皇帝年轻的时候还能镇压,可随着太子病逝,圣上累病缠身,内忧外患数次后,为稳固局势不得重罚,那些人就越猖獗起来。
各地贪墨层出不穷,军粮上也不是没有,但从不会这样过分,更莫说这是在打仗,是保卫大周疆土。
十万大军,一旦断粮,只有败局,死伤无数,割地为奴。
这是不拿将士的命当命,是趴在已经骨瘦如柴的大周脊梁骨上吸血,大周如此都是被这群蛆虫腐蚀的!
“压粮的人如何说的,你一字不差的说一遍。”
秦阳忍着怒火将先前的一切从头至尾的复述了一遍,越说越气,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拳砸在沙盘上,把里面的旗帜营地都砸得一团糟。
此刻两位老将军也顾不得这沙盘,个个都脸色铁青。
“这些人竟如此明目张胆,这是摆明了借世子你身故的传言在粮上做手脚,若传言是假,为了将士,战局,便能逼您现身;若传言为真,他们便就无所畏惧了。”
这是个必死局。
顾逸之现身,可他在京都数千里之外,又大雪封路,拉扯起来尤为麻烦,何况也不知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是否是个陷阱,最终罪名或许都是会推到今日来送死的这些人身上。
但不管如何,粮食解决不了,一旦吃完,战局必败,顾逸之定然受责罚,甚至,要受极刑。
若顾逸之死咬着不现身,他们也会把军粮贪墨,不足数日的事给捅破,军心大乱,结果一样。
“可这不对啊,若他们如此手眼通天,怎会等到今日才这般行事?这一路层层关卡,即便大部分是他们的人,也有小部分不是,更还有监察司,怎么就能一路过关的运过来?”另一个老将军奇怪,这不合理。
一直沉着眸子的顾逸之洞悉到了什么,“大抵是京都出事了。”
“你是说圣上?”两位老将军异口同声,顿时明白什么,脸色大变。
若真是老皇帝出了事,顾逸之又被封在此地,那大周……亡也。
“尚不可定论。”顾逸之不轻易下决断,考虑片刻道:“秦阳,你立即启程回京都,不必遮掩,大张旗鼓的回,说要为我请乔院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