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阙瞳孔骤然收缩,“有人知道此事?是谁?”
“换魂散的药方在修真界被列作禁药,已经失传许久,如今甚至很多掌门都未听过这种东西。而它的制法又极其复杂,需要许多一个修士一生都未必能见到的灵药。”
程阙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对方的眼,随后微呼一口气,生怕打搅到馕葑什么一般轻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沉默在黑暗中一寸寸发酵,序沂的半张脸匿在暗影下,不见神色。
“是玄山崖下石洞中那个不露脸的声音,也是古井下你离开我们去独自见的那个人。”
程阙的目光闪烁片刻,忽地想到在自己的梦中,曾见到那条黑暗且不见尽头的长廊,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将一根银丝从一个孩童太阳穴中缓缓取出来。
而那个孩童正是前世的自己。
等了许久,序沂终于慢慢开了口。
“正是他。”序沂的声音很轻,“我们的确认识,更准确来说,很久之前,他也是七门长老坐下弟子,也是我的师弟,邓琰。”
邓琰。
程阙是第一次听过这个名字,心却忽地一颤。
在他印象中,序沂向来是清冷疏离,孤身一人,从未知晓他很久之前竟还有一个师弟。
很久之前,七门掌门坐下有两位得意弟子,一位是年少的序沂,另一位便是邓琰。
然而他们两人的性子却是天壤之别,以至于无数人对他们师出同门一事感到惊讶。
邓琰长相也算俊秀,眉眼间却总带着三分邪气。他为人圆润事故,八面玲珑,深得掌门喜爱,人缘在门派中更是一顶一的好。
而序沂却是个不解风情,整天只喜欢练剑练剑练剑的清冷大弟子,话聊不过三句,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能将人吓出几米远。
邓琰整天跟在序沂身后,师兄师兄地叫。而序沂看对方的眼神,则能叫人担心他能直接出手将人原地宰了。
但诡异的是,两个人从未有过冲突,他们之间的关系疏远而礼貌,倒像两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直到——掌门身死当日。
掌门死得蹊跷,平日里一向在居室内练剑的他那天忽然到了山顶,却又离奇地邪火攻心,当时便伤了心脉,一口浊血吐了出来。
这本不是什么致命问题,但巧就巧在当日山间忽然冒出来几个黑衣人,他们刀砍不死,剑斩不断,甚至掉了一只胳膊还能没事人一般继续撕扯着。七门山路沿侧的弟子们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一时吓得乱了阵脚。
幸亏当时序沂及时赶来,这才在天黑之前将这些东西解决掉。
“掌门呢?邓琰呢?”
战后,序沂扫视四周,觉得有些隐约不对,蹙眉问道。
“回序公子。”一旁弟子拱手道,“掌门今日在山顶修行,邓公子……我们也一直没见着。”
不详的预感轰地一下窜上脑海,序沂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山顶,却看见了再也无法挽救的一幕——
掌门倒在地上,周身满是鲜血,甚至已经辨认不出原本模样。因为有两个黑衣怪物正趴在他身上啃咬,将一寸寸皮肉撕扯得粉碎。一块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被扔在一旁,鲜血深深透进他身下的冰雪,身后还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很显然,掌门在邪火攻心之时本想紧忙下山,却被这一群金人缠住身体,而山下的弟子亦被纠缠住,甚至没人及时注意到掌门的异样。
给人带来最大冲击的事情莫过于此,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师尊如此凄惨地死在自己面前。本是即将飞升的渡劫期强者,死相却如此惨不忍睹。
序沂几乎是在瞬间逼红了眼,双拳死死握紧,剧烈喘息着。
不过他自然没被强烈的哀痛与悲伤惊得失去理智,但凡稍微考虑都能意识到,几个金人还无法害死邪火攻心的掌门。
幕后定有旁人。
而序沂只想将那人挫骨扬灰。
就在此时,树后忽然缓缓走出一个人。
他不像是邓琰,抑或说,他已经不是序沂认识的那个邓琰了。
他一身道袍早已被鲜血浸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的头发乱着,眼底却泛着猩红的光,嘴角露出残忍而惊悚的笑意。
“师兄……”他轻声笑问道,“我做得怎么样?”
序沂更倾向于是那种“只做实事不说废话”的性子。
他在那瞬间猛地拔出凝白剑,二话不说朝对方眉心刺去。
邓琰脚下虚浮,躲得狼狈,一边躲还不忘口中吐着血沫挑衅,“师兄不如跟我一同离开,像我们这种境界的修士,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王快活,在这所谓的正道中备受排挤,世道浑浊,有什么意思?”
序沂一剑将他发冠连根斩断,碎乱的发丝霎那间崩散开来。
“师兄,你总是这样矛盾,从不会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邓琰嘴角逐渐浮现起一个扭曲的笑意,“就像现在,你明知道你是杀不死我的。”
序沂的剑倏地停滞了,邓琰阴险的笑意不断放大。他们彼此熟悉,知根知底,也知道对方的弱点与把柄在何处。
但下一瞬,邓琰脸上的表情僵硬在原处,与此同时瞳孔由于剧烈的痛苦而骤然睁大。
凝白剑高高扬起,又狠狠插进他的右手中,从手心一面刺入,又从手背一侧没出。成股的鲜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淌出来,与地面上的鲜红融为一体。
剧烈的疼痛让邓琰喘不上气来了,他的右手痉挛般地勾起,五指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曲折着,几乎将满口牙咬碎。
钻心之痛,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