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闲暇无事时,百无聊赖,便会到崔循书房来转一圈,挑两册感兴趣的书回去看。
无需知会登记,比在学宫藏书阁时还要方便。
只是因身量缘故,多有不便,最上那层倒是未曾翻看过。
她并没要仆役帮忙,踩了踏几,依着崔循留下的指引,取了那一书架最上层的锦盒下来。
锦盒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显然是许久未曾打开过,机括不大灵敏,声音听起来有些钝。
其中竟当真只放着一卷画,再无其他。
束之高阁的画作,而非悬于壁上,显然是崔循自己并不想常看,却又偏偏要她来看。
萧窈嘀咕了句,漫不经心解开其上系着的丝条,慢慢展开。
纸上绘的是冬日场景。
草木萧落,枝干上覆着落雪,湖水结着层薄冰,四下白茫茫一片,冷冷清清。唯一的亮色是湖边身披大红斗篷的女郎,正俯身捧着积雪,衣摆散于雪地,像是绽开的花。
看不清形容神色,却叫人莫名觉着,她应当是欢快愉悦的。
与旁人收了润笔钱,正儿八经画的景致图景不同,眼前这幅画更偏于写意,像是一时兴起的信手之作。
却又不能说不用心。
哪怕萧窈于书画一道没什么造诣,也能看出来其中蕴着的情愫,比那些看似十分精致,实则一板一眼的画好了不知多少。
撇了撇唇,既惊讶又疑惑。
有那么一瞬,萧窈心中生出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转眼却又否了。
崔循不是那等不着调的人,既叫她来看这画,便不会跟她毫无关系。
萧窈抚过画纸,指尖描摹过湖泊,与风雪后若隐若现的山形,渐渐觉出几分熟悉。
萧窈少时背书不利落,但在山势地形这类事情上,记性向来不错。
她应当是见过这样如旌节般的山形,还曾同晏游提过,是在……荆州!
“荆州”二字浮现在心头时,眼前这画中的景象也有了眉目。
萧窈去荆州的次数屈指可数,若再限在冬日,拢共也就那么一回。那时晏游被提拔到桓大将军帐下,重光帝有事前往荆州,她便撒娇央着父亲带自己过去。
说是探看晏游,实则是叫他陪自己玩。
时过境迁,具体的情形萧窈已经忘得七七八八,更不知道崔循那时竟也在荆州。
崔循早就认出她,但这个闷葫芦,从未提过此事。
长久以来,萧窈以为自己与崔循的初见始于祈年殿外,两人擦肩而过,烛光映着细雪,她多看了崔循两眼。
实则经年以前,在一场更大的落雪之中,崔循就曾望见她。
再不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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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循虽寡言少语,却并非笨嘴拙舌之人,往往是懒得与人多费口舌。
唯独在荆州初遇这件事上,他数次许久,也未曾想好该如何向萧窈提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