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黄药师心里也略为满意,暗道跟聪明人相处确实要省几分力气——要是他那憨女婿在场,怕是要当场把他喊停,问清楚“黄岛主你往哪儿去”,那就又得多费口舌聒噪片刻。
吃了一上午的酒菜,到这午间肚腹还胀鼓鼓的,肠胃里也不知是酒多些还是菜多点。白告晕晕乎乎地跟着走,从客栈大堂穿过一扇门,来到一处院子。院中一口方井,井旁一座石磨,余下便是大片平坝,隐约有几分熟悉模样,像在电视上见到过。
黄药师指着院中那口井道:“跳上去,踩着井沿走几圈。”
白告二话不说就蹬了上去。那井沿不宽,仅仅能放下半只脚掌。从井口往下望,里面全然黑黢黢的,似乎有水,又看不清楚,只知道应该很高。
这井口就像是怪兽的大嘴,不断引诱着人朝里面掉,白告心里生出了些许恐惧,就连醉意也立时惊醒了一大半。但他此刻已是骑虎难下,绝不肯在黄老前辈面前丢了脸,于是牙关一咬,两脚交替支撑着,往前迈步。
“这不就是个平衡木的游戏么?幼稚园小朋友也做得!”他在心头愤愤地为自己打气,哪知仅仅到第六步,脚下忽地一滑,险些儿就栽到井里。
原来走井沿与寻常的平衡木游戏大不相同,人们天天从井中提桶取水,井沿周遭免不得一处干一处湿,时日久了,一些地方还会长出翠绿青苔,实
在滑溜难行。
幸亏白告脚下早已不是皮鞋,而是来到此界后“自带”的一双厚底布鞋,颇有抓地功效。再加上他反应算快,赶紧用另一只脚踏前支撑,又平展开双臂保持重心,这才没有出丑遇险。
饶是如此,也留下了满脑子冷汗。
“不错。你听好了!”黄药师看在眼中,却轻轻点头,突然开口了。
他斜倚在那座石磨上,双颊也是泛红,眼睛微眯半闭,看着已经有几分醉意。然而,一听其开口说话,仍旧字字清晰、精准入耳——
“轻身功夫万万千,变化存乎一念间,气清身自轻,气浊身自沉——走着,别停!”
白告赶紧继续迈步往前,顺着井沿小心翼翼转圈圈,心里却想:以前看功夫片里的人练功,有人踏着高低交错的梅花桩蹦来跳去,有人踩着水缸缸口那不过寸许的边缘行走,还有专门在湖面上习练“水上漂”的……
与那些练功方式相比,这走井沿算是比较简单了……吧?
而黄药师嘴唇开阖,念念有词,声音继续传来,似有某种魔力,轻声细语而直贯双耳、直入人心:“……有体轻如燕,有体如浮萍,雨打风吹去,尘世再无痕。飘然若梅香,凝然若踏雪,雪融无处觅,唯有暗香留……”
白告思维反应不慢,知道这是在念诵某种口诀,搞不好就是什么绝世心法,凝下心神想要将之印刻在脑海。
可是这一边走一边背诵,越
用心便越是记不住。
不知不觉间,黄药师已经念完一遍,又从“轻身功夫万万千”的开头重新念起。
但白告还是记不住,这时才后悔当年学文言文下的功夫不够。他心里焦急,想起以前语文老师都说“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背诵”,便努力理解那些口诀每一句话的意思——“飘然若梅香”是个啥?“凝然若踏雪”又是个啥?……
脑子里却实在空茫茫一片转不过来。
此刻后悔当然也没用。白告知道以堂堂“东邪”的性子,既没有名言收徒,却肯费心指点一二,已是天大的机缘。至于能够从中获益多少,全看个人自己的悟性。
就像《倚天屠龙记》中觉远大师圆寂前念诵“九阳真经”,分别有张三丰、郭襄和无色禅师听去,但能够学到多少,最终练成什么样子,就完全看他们个人造化。
如今机会难得,也只有尽力为之——
“有体轻如燕”,这话好说,是要体态尽量轻盈、步履尽量轻快,就像乳燕入山林般悄没声息,那么就要提气敛息、踮脚消声……但是“有体如浮萍”又是该做何解?浮萍……那是个什么状态?……
终于,黄药师的念诵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而白告还在琢磨分析,就这么思索着、继续思索着、不停思索着……
突然,他从沉思当中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平躺着。躺在一张硬质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被。
难道就这么
穿越回家了?……这是白告心头泛起的第一个念头。
但下一秒他便知道自己想多了。他明显是在古代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