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枣牵着蕊晓的手,她的力道更像是拽着她。她握着她的手腕,不敢碰她的手,手背上被蹭掉了一层皮,有些沙砾和尘土之类的东西黏在皮肉里。可是蕊晓看起来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关心这些。她像是一直用铁块铸成两条腿的人偶被千枣拖着。
“你也骗了我。”虽然千枣已经尽量少说话避免引火上身,但是作为蕊晓眼前唯一能控诉得上的对象,她还是被逮住了。
千枣是脑袋中立刻就浮现出“快点解释不过当然要以帮堡主辩解为主顺便也将自己洗清白”这种念头。可是实际上她只是依旧沉默着,并且由衷的希望自己的这种反应不会让蕊晓更受刺激。
这种态度无异于就是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了。而蕊晓并不像是以往那样开始控诉,她继续沉默着。
千枣花了不少时间才将人带回玄鹰堡,楼老夫人一听说信就过来看她。千枣将人挡下,不然以蕊晓现在的这种精神与态度,肯定连楼老夫人都要加入那些“正在不高兴”的人中了。
蕊晓的手被包了起来,忙完一切后千枣就躲了出去,只是在蕊晓身边留下两人不明白情况的丫鬟照顾着。一方面让她们牢牢记住蕊晓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再向她报告一边,一方面又让她们不要自作聪明的跟蕊晓说话。
而蕊晓只是说了两个字让丫鬟转告千枣,让千枣再转告楼忱,“柏叔”,总共才这两个字而已,然后就像是哑巴一样不言不语了。
蕊晓觉得特意提醒堡主这一句明显多余,毕竟不会真的杀了苏重柏,说出这种话来,更像是要表明某种态度。
蕊晓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生了什么,谁死了谁没死成,她也不管不问,而楼忱又像是有意要放着她不闻不问似的,整整两天他都没有去见蕊晓。而蕊晓也已经有两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了。
千枣只能去见楼忱,这事不是她能解决得了的。
楼忱微微一愣,问出一句话来:“既然这样,估计她也没什么力气大吵大闹了吧。”
“她连一句话都不说了,整日躺着,谁也不理。”千枣停顿了一下后又补充一句,“很严重。”
楼忱立刻就用及不待见的眼神瞥了千枣一眼,千枣立刻就后悔自己多嘴了,事情有多严重根本不用是她废话了。
楼忱没说话,千枣也未告退,直挺挺的站着等着。之前同他商量要事的方远还在旁边站着,楼忱扭头接着被千枣打断的话题继续说了两句后,现千枣居然还没离开,便有些不耐烦的问:“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下面的话对千枣来说忽然就变得有些难以说出口了,她帮主子收拾过烂摊子,出过主意,可是从来没有做过类似这种事情:她谨慎的开口,说一句话心中就先想好一句话理由或者是能够推翻自己原话的话。她说:“爷,求您去看看蕊晓姑娘,已经有两天没有入口任何东西了。”
“你们难道是死的不成,她不愿意吃,你们就没辙了,要手有什么用,几个人还硬喂不了一个人?”
“奴婢不敢。”这种方法千枣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也只是在是心里想一想罢了。即便楼忱话了,她也想象不到几个人架住蕊晓,硬往她口中喂食的情景。
幸亏楼忱并没有真的让她这样做,他不情愿的说:“我去看看她。”
千枣松了一口气,随即,她又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楼忱并不像是他表现的那样不想见蕊晓,而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楼忱觉得有些紧张,他朝着蕊晓住的方向走,两只脚仿佛要将他带到另外一个世界。蕊晓那句“全都是假的”一直在他的脑袋中徘徊,挥之不去。
楼忱觉得自己还没有想好一个说法,他还不能确定“真的”那一部分远远比“假的”要多。他明白自己该给蕊晓一个解释,一个有着前因后果的完整细节的叙述,而更糟的那一部分是,当她听完之后还不一定会买账。
饿肚子的人喜欢睡觉肯定是有理由的,至少当睡着的时候,一切就会变得比清醒的时候轻松很多。蕊晓像是一团抹布躺在床上,楼忱看着她的这几日变得越来越尖的下巴,心想究竟是因为两天没有吃饭还是别的原因,居然在短短的几天内会消瘦的如此厉害。
楼忱托起蕊晓的手腕,蕊晓慢慢的睁开眼睛,她看着楼忱,而楼忱同样也注视着她。但是很快,蕊晓又闭上了眼睛。她问:“柏叔呢,他没事吧。”
“如果我说他已经死了,那你是不是就要活生生的把自己给饿死然后给苏重柏陪葬?”
蕊晓不理会他,脸上也没见有什么新的表情。楼忱继续说:“他没事,可是你再这样下来,你就有事了。”
“我要见柏叔。”
“你这幅样子怎么见他,你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了。我们打个商量,你现在就吃东西,然后我就带你去见苏重柏。”
“我吃不下。”
“只要你想吃,肯定能吃下,你能不能去见苏重柏,关键就掌握在你手中了。”
蕊晓没再反抗,楼忱就用这样的理由让蕊晓吃下几口东西,真的只有几口而已。蕊晓此刻还没力气同苏重柏对峙,但是已经开始从楼忱下手了。
蕊晓用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语气问:“难道你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的?”
“你想知道什么?你问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蕊晓,虽然我瞒着你,但是并不代表倒是假的,至少我是真的。”
“那又有什么用?”蕊晓这样反问,“你是真的,可是带给我的一起全都是假的。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是就看我像是一个傻子一样被哄的团团转。”
“可是最后我还是全都告诉了你,”
“这一点更可恨,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根本不是为我而说出来的,而是为了你自己。你告诉我是柏叔害死了我的父母,是他害死了紫葡。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什么都不说,直到我需要被转移注意力的时候,知道你需要一个东西能当做盾牌之类的东西的时候。果不其然,我的注意力就从你身上而转移到柏叔的身上。你告诉我,在那种情况下,并不是因为是我想知道或者早就需要知道了,而是你告诉我,是让我之后没有别的选择。你甚至不在乎我能不能受得了这种真相。”
蕊晓说中了楼忱的一部分心思,他承认道:“没错,我知道你在知道真相后会没有主意,我当时的做法是在逼你。”
“你什么都知道,却还要装出一副患难与共的样子,楼忱,你太恶心了。”
有那么一瞬间,楼忱真的觉得一阵恶心。蕊晓看着他的眼神,避而不及,充满了厌倦。
“你也别忘记了,从一开始就是你骗我我瞒着你。你接近我的时候,知道我是谁,知道你想要什么,而我则以为你才是懵懵懂懂,最安全的那一个人。”
“至少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一边说喜欢什么人,一边骗她。”
楼忱一顿,很快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蕊晓大约是觉得,即便是有隐瞒,那也是在以前,在坦白之后再隐瞒,就代表推翻了关系。
“蕊晓,这并不是在欺骗你,我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你。苏重柏是你的亲叔叔,我不能直接告诉你是你的亲叔叔害死了你的父母也是他害死了紫葡。事实上,我宁愿你永远不用知道这种事情。苏重柏在你心中,永远都是值得尊敬的长辈。这样就足够了。我不告诉你,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做,相反,我会为了你扫清一切。我不是要有心骗你,只是没机会告诉你。”
“我宁愿相信你的理由是不相信我,我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却可以成为一个好鱼饵。亏陆明正他们还以为能用我换钥匙,没想到我却是你用来钓他们上钩的饵。陆明正想先得到钥匙,然后再杀你。你顺水推舟趁机抓住了他。若是我早就知道你用苦肉计,我怎么会去进地窖找你,怎么会通知方远来救你,怎么会让陆明正绑到荒郊野岭踩断我的手?最让我没想到是,杭仲居然也是你们一路的,我身边是不是已经没有一个可信的人了。”
“第一楼也早就想挫败陆家堡,杭仲只是看这是一个好时机可以同玄鹰堡联手罢了。”楼忱替杭仲解释,却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分。
“亏我为了救你还去求他,而他也装的有模有样的。现在想来,全是我自以为是,想着自己能帮上忙便一门心思往前冲,却不知你什么都计划的好好的。我小心翼翼,费尽心思到头来全成了自寻其辱。”
“蕊晓,你不必这样说。我并不是有意瞒着你,可是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看,着这就是不信任。”蕊晓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仿佛看明白了这一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