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过树林,来到山坳一处空地。陈天识寻着他母亲的坟冢,卜嗵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将瓦罐和花子鸡献上——
却听得一旁不善婆婆哼道:“这里面埋得就是你娘亲吗?”一杖杵将下去,用力一跳,削去好大的一块泥土——
陈天识大惊失色,大声道:“你这是做甚?”伸手就来阻拦,被她轻轻一拨,跌倒在地。看她又是一杖下去,便连半座坟头也没有了,不由又急又怒,大吼一声,掌开双臂便往她抱来。不善婆婆冷笑一声,也不回头,一指戳在他的肋下,顿时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陈天识面色红涨、青筋爆出,叫道:“大恶人,你快些住手,盗坟掘墓,那是死罪。再若羞辱家慈,我便是化作厉鬼,也绝不饶你。”不善婆婆道:“这里面若有厉鬼,此刻便可出来取我性命,请我与她作伴。”渐渐露出棺盖。陈天识破口大骂,不善婆婆充耳不闻,一杖插入缝隙,大叫一声,木盖轰然飞起,里面竟是空空荡荡,一物无存——
不善婆婆哈哈大笑,道:“这里是什么?有人乎?有鬼乎?”陈天识瞠目结舌,灵光一闪,道:“你撬开坟头,便是知晓其中无人,乃是一座空坟么?”——
不善婆婆凝目往远处探去,悠悠一叹,道:“我要是放了你,那又能怎样?你若径直回家,那陈泰宝断然不会告诉你真相,说不得
还要恼羞成怒,从此将你软禁在府中,日夜派遣家丁看护。果真如此,你就终身昏噩不已,被蒙蔽在鼓里,虽然不甚情愿,也只好当一个不孝的儿子吧!”——
陈天识陡闻“不孝”二字,胸中砰然:“这如何就不孝顺了?”蓦然想起一个念头,不由颤声道:“婆婆,你老人家可能说得清晰一些,莫非…莫非我娘亲她老人家…”不笑婆婆哼道:“一切缘法,都在红叶峰痴恩亭内。”——
一阵风息传来,听见有人哈哈笑道:“老大,这老婆子也在这里呢?想必是得了那《八脉心法》,便跑到荒地躲避风头。”——
不善婆婆脸色一变,将陈天识拉过一旁,双手横握龙头拐杖,双腿一前一后,不丁不八,正是防御的架式,如临大敌——
有人咦道:“她身边如何还有一个少年?是了,听说陈泰宝的儿子今日被她掳掠了,莫非就是此人不成?”另一人叫道:“苦也,苦也,定然是她没有得到那《八脉心法》,气愤之下,便将人家的儿子给捉来了,以为补偿。”一人叹道:“非也,非也,听说陈家的这本密笈颇为晦涩,一般人难以研读,就是得手了,亦然用之不能,弃之可惜,比滚烫山芋还要头疼三分。破解的方法,从来是传男不传女。她将这小子抢来,或是要他注释宝书,也好顺利修炼,避免走火入魔。”先前那人哈哈笑道:“不
管怎样,先将这小子夺来。倘若《八脉心法》在老婆子的身上,我们便强迫他来翻译,到时候我们来练成神功,我们来称霸武林;要是书还在陈府,那也无妨,便以小子为人质,找他老子换书,到手了以后,依凭你我的一身本领,再将他抢回不难。”——
便听得一阵鼓掌,多人笑道:“妙极,妙极,武林第一,唾手可得。”从树林中转出六个人来,五男一女,甚是咶噪——
不善婆婆哼道:“六个所谓名门正派的叛徒,也想成为江湖至尊,实在是白日做梦,笑煞人也。”——
一个青衣汉子道:“老婆子果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这般胡乱说话?”另一个黄衣文士咦道:“她如何乱说话了?”——
青衣汉子摇头晃脑,道:“她说六个名门正派的叛徒,委实大谬。我‘百剑一笑’自从出世以来,便是江湖中的黑道英雄,从来也不曾加入什么名门正派,怎么会是他们的叛徒?他‘铁屠熊’是侠义之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坏蛋,如被他们撞见,皆要大喊‘如此恶徒,人人得而诛之’的口号,刀剑并举,竭力追杀,想必也不会先入正派,再伺机背叛。所以说起真正的叛徒,也就是‘红袖女’白凤、‘毒砂掌’杨怀厄、‘不敢力敌’蒋理三人而已。其次,她又说我等白日做梦,肆意嘲笑,却忘了此时正是半夜,做梦正当时候,说不定便能美梦
成真。”——
黄衣文士啧啧称赞,道:“你大号‘撼山岳’,不想心思却是如此的机巧,佩服,佩服。”却看一个身高近丈的大汗呸道:“你佩服个屁,他为非作歹,与我不相伯仲,如何他就是黑道的英雄,我朱天反倒成了大坏蛋?”——
陈天识忖道:“原来他就是‘铁屠熊’朱天。”——
白凤冷笑一声,道:“他与江南大侠樊猛争斗,被人家斩下了一只手指,若是旁人,早就昏厥了过去,他却可以忍耐疼痛,一路逃窜,最后反倒下毒害死了追杀的江南大侠,这不是英雄,又是什么?”——
毒砂掌笑道:“不错,不错,打不过便下毒,果然是黑道的大英雄。我断然不能如此,所以有自知之明,还是当名门正派的叛徒罢了。”——
撼山岳袁子通大怒,就要发作,却被黄衣文士悄悄拉过一旁,低声道:“他三人势大,你若是强硬争执,岂能讨好?”——
蒋理嘿嘿一笑,道:“我们昔日各自纵横天下,睥睨群雄,风云往事极多,也不须再要提起。如今既然结拜,合称‘黄谷六圣’,便该彼此体谅,少生争吵,凡事讲理才是。”——
朱天呸道:“他不曾骂你,你自然心平气和,看得热闹厌烦了,就大叫‘讲理、讲理’。”突然拍拍脑袋,道:“不对,不对,方才他不是说你叛徒吗?这不是羞辱,那又是什么?怪哉,你竟然丝毫
也不生气,果真是个‘不敢力敌’,没有丝毫的男人血性吗?”蒋理神情变化,忽而深吸一起,叹道:“都是一家的兄弟,我不与你计较。”——
朱天愕然,冷哼一声,扭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