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三思心细如丝,掠须道:“大当家的,这个百夫长的确是个生面孔,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而且,那个黑衣剑客只怕……”
云锵没有回答,只是一双浓眉皱得更为紧蹙……
众人搜遍了所有尸身,除了银两和官府腰牌,并未发觉什么异常的事物,但祈少君年少心细,从义父和二叔那两张愁云密布的面容上,不难看出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尽管他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所以他插口道:“我当时也觉得有些蹊跷,官府就算要带兵围剿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大摇大摆的?当时我就是想逼问这个百夫长到底受谁的命令,谁知我偶一不慎,便遭了他的暗算……”
邱三思道:“那么,那个黑衣剑客又是怎么回事?”
祈少君摇首道:“谁知道呢,搞不清他究竟是敌是友。他的剑法简直不可思议,现在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而且他居然没有取我的性命。”
这最后一句话触动心弦,众人都为祈少君的险死还生捏了一把汗……
“你能保住一条小命,真该好好烧烧香了!”云锵怒叱道。
祈少君登时
一怔:“义父!我……”
云锵怒斥道:“最近已是多事之秋,谁想到你小子还来添乱!”
祈少君顿觉自己大受冤枉,自己明明是见义勇为,连命都差点送掉、可没想到竟遭来义父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训斥,但他一向尊敬义父,并未出言顶撞。
云锵怒道:“碰上这种事情,你就不能先上山通知我们一起救人么?非要一个人去逞英雄,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向你亲生爹娘交待?!”
邱三思也温言道:“说的是啊。少君,二叔平日总叮嘱你什么话?当机立断固然不错,但对方人多势众,凡事也要三思而后行。”
祈少君本欲发作,可心想此话也不错,只得再压下怒火、垂首不语……
云锵长叹一声,斥道:“今天不假思索,在这山道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样莽莽撞撞,一辈子都别想有出息!”
祈少君终究少年心性,终于忍无可忍,大怒道:“出息?还谈什么出息!你平日里教我行侠仗义,可今天我倒成了罪人了?难道非要等那这些蒙古狗把那几个挑夫乱鞭抽死,你再带着大伙赶过来替他们收尸不成?!”
众人上来劝父子二人止息干戈,祈少君推手怒道:“你们让我说完!”
他又朝着背对着他的云锵戳指恨声道:“别跟我提什么出息!一辈子待在这个又窄又破的狗窝里苟活于世,还谈什么出息?!”
此言一出,全寨子几
十位弟兄无不浑身剧震,心想少年人言语不知轻重,云锵岂能饶恕他!而祈少君怒叱之余也心头一凛,顿感行止失常!
“天呐!我、我怎么……!”他暗暗惊付,顿觉后悔!
可谁知道,最有可能回过头来暴揍她一顿的云锵,却没有回过头来,只见他身子一颤之后,仰天长叹一声,就头也不回地上山了……
由于背对着祈少君,后者自然没看清他脸上的神情有多么悲伤。
但邱三思却大怒道:“混账小子!说什么胡话呢?!”他一生饱读圣贤书,现在名义上是落草为寇,可还是保有着年轻时的儒生思想,平日里的素养极好,连训斥人都是态度温良。可这一次,大伙们无不骇异,先是祈少君言行失态,紧接着更见二当家前所未有的怒气。
邱三思深吸了一口气,吩咐手下清理一下现场、把尸体处理掉,又对祈少君道:“二叔现在发你回房闭门思过,快去!”
祈少君岂不知自己失言,何况他不是个冲动之人,怒意随即平息,道:“知道了,不过现在不行……”
他弯下身,把散落在地的蘑菇一个个地拾起,甩手抄起包袱,远远地跟随着云锵的身影,朝归处走去……
当午,他神情黯然地在厨房里烧好了饭菜,自己却一口不吃,脚步沉重地回房闭门思过去了;而吃饭的弟兄们,都觉得今天的午饭怎么味儿不太对,当然他们也相信“祈大厨
”绝非故意如此,而是有心结解不开。
归处里除了大厅比较规矩之外,其它的房舍都颇具特色,有的三五相依,有的竹篱相隔,有的小河绕舍……处处透着清幽雅静。
祈少君的房舍是位于寨子东北麓一处瀑布旁的竹屋里。
茜茜曾问过他:“少君哥你真会选地方,住在这瀑布边上,天天听着吵闹的水声,你能睡得着?”
祈少君莞尔一笑道:“心静则身静,又何患喧扰?”娘亲曾说:“你爹生前常在瀑布下练功,练功完毕后,就爱坐在水潭边吃娘炒的菜。”
所以,他选择住在此处,便是期盼能离父亲更近一些,或许在某夜,父亲的英灵还能在梦中与他见上一面。
竹屋外朝阳处,放满了各式的盆栽,有的还是名贵的物种,都是他在山上采集回来的;屋内清新雅致,书桌茶几、文房四宝俱全,墙上有字画、也有刀剑,圆桌上散着一局还未下完的棋,一侧的书架上放了不少的书籍,其中除了四书五经、史书名著、棋局乐谱等外,还有食谱、工艺等诸多杂学,窗台上还放着许多他亲手雕刻的木偶,可见他平日所学涉猎之广。
但今晚,祈少君再难安寝,窗外哗啦的水声更牵动他心中惆怅的波澜、久久难以平复,白天暴喝出的那几句伤人话,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那全然不是平日的自己,但他可能还不了解,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往往更
为可怕,就好比毫无征兆的死火山爆发,尤比活火山可怕得多;除他外,今日的二叔又何尝不是?重要的是以他的绝顶聪慧,早看出义父他们的言行神情大异于平常,而他心中真正一直在揪心徘徊的正是这件事:“不会错的,爹和二叔准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也不小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和他们一起分忧呢?”
“咚咚咚!”有人小扣柴扉,却久不见屋内主人开门。
“少君哥~~你在吗~~?”银铃般的声音,是倩倩。
“咚咚……吱呀~~~”门缓缓打开了,原来并未上锁,茜茜捧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探头探脑地走进屋内,只见屋内烛火昏黄闪动着,整洁的陈设一如既往,唯独不见她亲近的少君哥。
“咦?少君哥去哪儿了?”她环目四顾,不见祈少君的踪影。
“茜茜!你在里面吗?这么晚了还不去睡?”门外又有人呼唤道,是二叔邱三思来催促茜茜就寝,但最主要的目的不言而喻。
“啊!二伯,我不在!”茜茜失声叫道,但这么一开声便是不打自招。
邱三思笑着进屋,道:“好好!茜茜的确不在,按理说,你现在应该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才对呀。”
茜茜羞涩道:“我……因为少君哥一天没吃饭了,所以……”
邱三思温言道:“二伯懂,茜茜是个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