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非得杀殷家人啊?”他边哭边骂,“你都活了多少年了,心眼子怎么这么小啊?你都差点杀了我师傅,可我也没趁人之危杀了你啊?杀杀杀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就不能原谅殷家人,别找我师傅他们麻烦了吗?我不想到时候对你出剑啊”
他一路哭嚎,碰见人了才慌忙擦掉眼泪。都怪那红煞,他算是把这辈子没丢过的脸都丢尽了。君稚又是难过,又是愤怒,还很怨恨,他立马后悔帮她找阴气了。是,她是救了他好几次,可她对不住他的地方也多了去了!反正她是红煞,是厉鬼,他就算不帮她她也能恢复,他干嘛那么尽心尽力给她找阴气呢?
他眼睛痛得厉害,头也痛得厉害,胸口也痛得厉害,像塞满东西似的鼓胀的痛苦。他满心愤恨,连落脚的地方都忘记找了,等天黑时,他才发现自己没处睡觉。他不停向前走,但他真的太累了,他本想就在地上睡算了,可他怕有什么野兽过来,最后还是决定找棵树睡。
他环顾四周,找了棵看起来很粗的树,爬了上去,却发现上头有蛇。
那蛇张着血盆大口刺来的时候,君稚在松手摔死和被蛇咬死之间犹豫了一瞬,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手。身体向下坠去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那蛇越来越近——他好像忘记蛇也能从树上下来了。当那蛇要扑到他脸上时,君稚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片红色。
接着,他摔到地上,那蛇则被红衣女捏在手里,下一刻就头颅开裂,死透了。
“蠢货!”红衣女气急败坏地叫道,“那么大条蛇你都看不见?你眼睛瞎了吗?”
君稚本来有点高兴,一听这话,满肚子气马上回来了。他吼道:“天这么黑我哪里看得见!我又不能睡地上!”
“你干嘛不找人家投宿啊?你长张嘴干什么的?之前经过那家农户时干嘛不敲门?”
“我什么时候经过农户家了?”
“就一个时辰前!那时天马上就要黑了,你还往前走!”
“我又不知道天要黑了!我又没看见农户!”
“我真是气死了!”红衣女把那死蛇扔到君稚身上,提着他衣领骂道,“姑奶奶就帮你这一次!宏元都没杀死的人居然死在一条蛇口下,你自己想想害不害臊!”
她把君稚扔在那农户门前,气冲冲要走,君稚却冲上去抱住了她。他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只是看到她要离开就那样做了。他当时说了什么?他说她不能走吗?说她必须跟他回去吗?说他师傅是无辜的吗?他胡乱说了许多话,手抱得越来越紧,最后他只说她别走,不要走。
但她那时为何真的没有走?君稚大口大口喝着碗中的酒,不过是两三年前的事,他的记忆竟能变得如此模糊。他痛恨自己的迟钝,他为什么直到那时都没明白自己的心?他在路上满心是幻想,他以为她真准备给师傅道歉,也以为一个道歉就能结束一切。他太笨了,真的太笨了。
她一直在说,要是卞老夫人和他师傅不原谅她的话,她就杀了她们。他那时竟丝毫不曾察觉到她的抗拒,他乐呵呵地以为那种情形必然不会发生,可结果比他设想的最糟糕情形还要糟糕。他们找到卞三秋,发现师傅已经死去,因为双腿行走不便,她没能逃脱土匪的毒手。
天崩地裂。君稚从未设想过这种结局。卞三秋在看到红衣女的瞬间就扑了过来,连一向温和的卞老夫人都举着拐杖打过来。鸡飞狗跳,他跟红衣女被撵出门,后者大骂不已,君稚沉浸在失去师傅的悲痛中,推了她一把,吼道:“别骂了!我师傅被你害死了!”
当时不该那么说的,他们谁也没想到师傅后来真会被那两条腿害死。他们吵了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他们已经很熟悉对方,知道对方的痛处。红衣女尖酸地叫道:“我害死她?是你师傅无能,连几个土匪都杀不死!”
“不准你这样说我师傅!你这个恶鬼!”
“恶鬼?哈,哈,哈!”红衣女尖利地笑道,眼睛亮得厉害,简直像一片锋利的刀子,“到底这才是你的心里话!你他娘的逼我过来给她们道歉,不就是怕我再报复她们?我告诉你,我压根看不上她们那两条烂命!合着你师傅已经死了,那老太婆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你也没必要担心什么了。我不杀她们,我谁都不杀!”
红衣女大笑着扬长而去。那就是君稚最后一次见到她。他后来再去找卞三秋,每次都被打出来,最后,卞三秋甚至搬了家。他心中无比痛苦,又无处可去,只得游荡。他觉得委屈,觉得难过,觉得悲痛,他茶饭不思,昼夜颠倒,宛如死尸,可那样的他竟在夜里梦到了红衣女。
那时候,他才发现在这所有痛苦中,没有任何一桩能比过那红煞的离去。
那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爱上了她。
君稚抱着头,痛苦不堪地说:“我不该喜欢她,她心硬如铁,又是恶鬼,我跟她之间绝不会有好结果。可是,老秦,人的心不受自己控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心,当我明白时一切都太晚了,我已经没法忘掉她了。你说,我这样怎么有脸见三秋他?我又怎么有脸面对师傅的在天之灵?我连祭奠她都不敢,我怕她嫌我侮了她的魂灵!”
秦镇邪却问:“你没告诉卞兄你喜欢她?”
“我怎么敢说!”
“那卞兄怎么会知道你喜欢她!”秦镇邪猛地直起身,抓着君稚喊道,“卞兄亲口告诉我你喜欢那红煞!假如你没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