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镇邪不认识屋前的人,只问:“这屋子现在住的是谁?”
一个汉子叫道:“你管这住的是谁!反正这屋子不归你,赶紧滚!”
秦镇邪说:“我要进去看看自己以前住的屋子。”
“你耳聋吗?我说了你不能进!赶紧滚,否则哥几个可不客气了!”
秦镇邪叹了口气,对孟琅道:“这可不怪我要动手了。”
孟琅凝视着那栋屋子,望着那灰扑扑的砖墙,那挨挨挤挤的黑瓦,又望向门前凶神恶煞的几个男人。他叹息道:“我走之前,曾叮嘱秦地主好好待你,看来,他不曾做到啊。”
他径直朝前走去,为首一个汉子操着镰刀扑上来,孟琅剑都不曾抽出,腰身一闪,一掌劈在那汉子后脑,那汉子滚下台阶,竟直接晕了过去。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可他们连孟琅的衣角都没碰到,只觉天旋地转,人就摔到了台阶下。孟琅登上台阶,门里冲出七八个汉子,他轻轻一跃,斫雪出鞘,托着他升上半空,那些人扑了空,全滚了下去。
院子奔出三个高的矮的不高不矮的黄脸男人,见此情景,不禁愣住了,眼露畏惧。围观的村人也大惊失色,对孟琅指指点点,嘈嘈议论。孟琅收了剑,轻轻落到台阶上,对秦镇邪说:“走吧,带我看看你家。”
春夜良辰
这院子原来分给了秦地主的三个族叔族伯。那三位族叔族伯看见孟琅能御剑升空,惊骇非常,当即改换态度,客客气气地把两人请了进来。秦镇邪开门见山道:“我不是来要屋子田地的,只是路过故地,想过来看看。我之前住的屋子还在吗?”
“在,在!”三人中赶紧答道,将秦镇邪和孟琅领去那间屋子。那屋子倒和以前大差不差,只是没了床,成了个堆放杂物的地方,里头干草干粪、背篓筐子,到处都是,简直没地下脚。三位叔伯尴尬地望着屋子,十分心虚。
秦镇邪却没责怪的意思,只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原先有张床,是我晚上睡觉的地方,那床起初的位置不好,看不见窗户,我长大有力气后,就把它挪到一边了,这样,晚上要是睡不着,就能看月亮。这屋子其实还算宽敞,就是矮了些,尤其是门,等会你出去时要小心些,别撞到头。”
孟琅低声道:“这是倒坐房,是下人住的地方。”
“倒坐不倒坐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咱们今天应该是不会住在这了。”秦镇邪扭头看向那高个男人,“你是我叔叔还是伯伯?不管是什么,给我们收拾间干净宽敞的屋子,我们要在这住一晚。我们住过了便走,以后也不会再回来,所以你们今晚最好安安分分的,别打什么鬼主意,我这位郎君生气只是动动手,我生气可是见血!”
三人一听,哪敢多话,唯唯几声,忙下去收拾了。他们收拾期间,秦镇邪带孟琅去看了自己种的那块田,黑猫睡觉的地方,他偷花生的地方,还有那黄狗的坟。几年过去了,坟头的野草几乎淹没了石碑。秦镇邪站在坟前,默默作礼,微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好似低语。
“我那时没有救下它的孩子。”秦镇邪望着草堆里的石碑,愧疚道,“我那时还未生出七魄,不知同情。”
孟琅上前,握住他的手,默默无言。风和煦地吹过,天空虽还很亮,林子里慢慢有些凉了,秦镇邪说:“回去吧,天要黑了。”
两人向秦家老屋走去。天空中半边是缥缈的灰蓝,半边是深沉的橙黄,几道流云带子似的系在蓝与黄的交界处,明月在天边隐隐若现。田垄上响起悠远的牛嗥,深褐色的田地里,一道道已梳理好的田垄笔直的朝一个地方蔓延开去,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孟琅走在这条不宽不窄的小道上,走在秦镇邪无数次回家的这条小道上,心中有万千感慨。小道的尽头就是那扇永远也不对秦镇邪打开的门,今天,那门头一次打开欢迎他。
秦家三房二十来号人全等在桌边等他俩回来吃饭,吃饭时气氛虽然僵硬,可也还算热闹,那三个叔伯不停地说些废话,什么镇邪长大了啊,长高了啊,有出息了啊,秦地主泉下之灵会高兴啊。秦镇邪敷衍地点着头,眼睛紧盯桌上的饭菜,毫不客气地把那些最好的菜全夹到孟琅碟子里,以至于其他人动都不敢动那几盘菜。
孟琅有些好笑,夹住秦镇邪筷子,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秦镇邪低声道:“我要不盯着,你又要忘记自己得吃饭了。”
“就算忘了,我肚子饿时也会自己去找吃的。”
“你找的那算什么吃食?你就是因为这样随便对付,身子才一直没法恢复。”秦镇邪一捏孟琅手腕,埋怨道,“你瞧瞧,你这腕子薄得跟张纸一样。”
“哪有如此夸张?”孟琅无奈道,“我比起刚开始时身体可好多了。”
“是啊,可比起你没死之前,你身体又差得多了。”秦镇邪指了下孟琅满当当的饭碗,说,“你赶紧吃饭吧,你要能把这碗吃完,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孟琅哭笑不得。他都多大一个人了,怎么吃饭还要人盯着?可这又确实是他自作自受。他以前当惯了神仙,过惯了五谷不食的日子,后来在人间流浪时,又满心是事,自然无心记挂吃饭,找到什么就吃什么,不过为了活命罢了。这些习惯留到现在,就成了秦镇邪的眼中大敌。
他俩人窃窃私语,有说有笑,饭桌上的其他人却越发紧张,一个个直勾勾盯着他们,手中筷子全悬在空中,一动不动。孟琅顶着那些人的视线,着实不自在,他迅速吃完饭,说:“各位慢吃,我先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