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镇邪问:“你家的宅子现在如何?”
“已经成了郡守的花园。”卞三秋苦笑,“幸运的是,如今天下大乱,我也容貌大变,没人再关心通缉令的事,也没人再记得卞家公子了。”
秦镇邪安慰道:“卞兄不必伤感,百病消既然说你家气脉还没断绝,想必一定有转机。”
“那真是托你吉言了。”卞三秋又朝孟琅拜道,“我不知道长是人是鬼,但道长的确有通天之能,不知道长能否看在我跟镇邪的交情上,指点我一两句?”
孟琅摇头道:“指点的话,恐怕没有,论看相我其实不如百病消。公子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找找附近有没有供奉景懿君的庙吧,公子要是在那祈祷,我听到了,定会过来。”
卞三秋猛地瞪大双眼,呆呆瞧着孟琅,好半晌,才说:“你是,你是孟!姓孟!我竟没想起来,没认出您!不才眼拙,还望神君见谅!难怪您能拿出易逢机的符谱!”
“我现在已经不是神仙了,我的法力也日渐消退,兴许几十年过后,我就不再能听到人们的愿望了。”孟琅温和道,“希望那时,你已经与家人团聚了。”
“多谢仙君吉言!”卞三秋拱手道,“仙君,我还有一事相求。我兄弟为找到仙君,一路上吃尽苦头,还望仙君能收他做个徒弟,稍微照拂他些。”
孟琅一听,不禁失笑。秦镇邪干咳一声,神情也十分怪异。卞三秋忐忑地望着他们,暗想自己莫非说错什么话了?却听孟琅笑道:“我就算想收阿块做弟子,他恐怕也不愿意。卞公子请放心,我不会亏待阿块的,他是我千辛万苦才救回来的人,我怎么会亏待他?”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卞三秋一时琢磨不清。他听孟琅保证不会亏待秦镇邪,顿时放心下来,再三道谢,又用秦镇邪给的银子请他们吃了顿好饭,若不是因为家中实在简陋,他恐怕还要留他们住几晚。
秦镇邪和孟琅帮卞三秋料理好卞老夫人的丧事后才离开。告别之日,卞三秋一直将二人送出城外十里。秦镇邪好不容易才将他劝回去了,一转身,就听孟琅打趣道:“阿块,你何时叫我一句师傅?”
秦镇邪有些恼怒,闷闷道:“卞兄不知道你我关系,才说出这种话来,你就别取笑我了。”
“可是着实好笑!我做你的师傅?哈哈!”孟琅忍俊不禁,又笑了起来。这两天他私底下已经不知道拿这事说过多少回,秦镇邪实在恼怒,凑到他耳边,揽着他低声道:“师傅,我要真的答应了,你我可是大逆不道了。”
“痒!”孟琅捂着耳朵,笑得更开心了。他脸色太白,一笑得厉害,半边脸都成红色。秦镇邪两眼黑黢黢地盯着他,突然咬了他脸一口。
“做什么?”孟琅立刻去看四周,秦镇邪枕在他肩上,手随意地摸着,说道:“干大逆不道的事啊。”
“别闹了,荒田野地的,成何体统。”孟琅抓住他手。
“荒田野地?这附近没有你的庙吗?”
“这是鹤州,哪有我的庙?”
“不对吧。余桐附近有你的庙。”
“哪里有?”
秦镇邪拦腰抱起孟琅,笑道:“秦家庄啊!”
两人转瞬就到了秦家庄那座破庙。几年过去,又逢乱时,那庙更是荒废,秦镇邪脱下外袍,铺在地上,但手一碰到冷硬的石砖,便觉不喜,起身道:“算了,这里太冷了,地又硬。”
孟琅环顾四周,十分好奇,他凝视着那没了头的神像,感慨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跟你一样掉了脑袋,咱们还真是有缘。”
“这附近有个村子,叫平安村,村长害了自己儿媳,他媳妇成了水鬼,兴风作浪,村里人对付不了,就怪罪到你头上,把你神像的头看走了。”秦镇邪抱着孟琅,埋怨道,“都怪他们砍了你头,我在这时都看不到你长什么样。”
“你还来过这?”
“歇过一晚。我跟君稚就是在这不远处碰到的,秦家庄离这也不远。”秦镇邪忽然想起什么,兴致盎然道,“要不要去我以前住的屋子看看?”
“好啊。”孟琅应声道。两人说走就走,不一会就到了秦家庄。村口的酒肆,跟孟琅二十多年前来时几乎一模一样,但出来招呼的人却变了模样。那人瞪着秦镇邪,指着他在原地站了许久都不敢认,反倒是秦镇邪客气地问:“杜二,秦地主最近过得如何?”
杜二大张着嘴,舌头打了好几个结,才吐出几个字来:“你、你、你秦镇邪?”
“是我。”
“你、你回来做什么!”杜二连退好几步,抓着门框,惊惶地瞪着秦镇邪和他身后的孟琅——怪人啊!年纪轻轻的,怎么满头白发!秦镇邪不是跑了好几年吗?如今他突然回来做什么?莫非他听到了什么消息?
杜二突然警醒,叫道:“你是来争家业的?你来晚了,你家屋子早就分给你爹的同族了,你这连自个老子死时都没回来的白眼狼,还有脸去争家产?”
“秦地主死了?”秦镇邪有些惊讶,可仔细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杜二看他无悲无喜的,心中更加不安,凶巴巴叫道:“总之,这没你的地方,你赶紧走吧,别再回来了!”
他砰地关上门。秦镇邪感慨道:“没想到秦地主居然死了。他虽然跟我宛如陌路,可到底也是我的父亲,就这么死了,让我心里怪难受的。我们还是回秦家老屋看看吧。”
两人信步朝秦家老屋走去。村陌边的人看见他们,都面露惊异。秦镇邪回来的消息先于他的脚步抵达秦家老屋的大门,当秦镇邪和孟琅到那儿时,六七个汉子已经气势汹汹地等在门前了。许多人村人都围在这栋老屋周围,等着看热闹。杜二也跟过来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