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结尾,是一间病房里,两位警官与林女士间的一场对话。
“林女士,你真的看到快递柜里长满了眼睛,里头还一个劲儿地流血吗?”叶警官躺在病床上,神色多少有些苍白。
“是的,我看到了。或许你们看不到,也不想看到,但我真的看到了。”林女士背靠着枕头,神色平静地打量着窗外澄澈的天空,淡淡地回应着叶警官的问题。
“林女士,了不起啊。”王警官懒洋洋地躺着,却是充满感慨地竖起大拇指,“这么有行动力的年轻人已经很少见了。”
“师父,你是不是在暗戳戳地讽刺我?”叶警官干瞪眼。
“唉,你的话,要学会多动脑子,别整天折腾你的那些肌肉。肌肉能解决掉物理面上的敌人,但解决不了精神面上的敌人。”王警官望着天花板,微微眯起眼,“咱们当民警的,干的是维护治安的活儿,但讲来讲去,就是民生治理罢了。你回想一下,自己来局里的这段时间里,是处理偷盗案件多呢,还是处理民间纠纷多呢?”
“那自然是民间纠纷。我碰上的偷盗案件就那么一起偷电瓶的,翻了翻监控就直接锁定嫌疑人了,可以说毫无参与感。涉及到民间纠纷的可就多了,什么楼下装了震楼器,顾客不买菜却把电瓶车停在摊位前碍事,表兄弟打架激化到两家子群殴,有些事情简直离谱。”叶警官光是回忆起来就觉得头大,摇摇头说道:“最荒唐的是还未必说得出个谁对谁错,都是各有各的理,各有各的凭据,过去调解一下还经常被说是和稀泥,难得很。”
“这不就对了,现实里的问题难得很,要么大家都一起无视,要么大家都一起举白旗,所以有的时候,你找点不怎么现实不怎么科学的东西来搅和一下,或许事情就有些变化了呢。”王警官意味深长地说道,又是瞥了林女士一眼,挑眉道:“您说是不,林女士?”
“您指菌子中毒这事儿的话,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否则我也不至于和两位一起进医院躺着。”林女士神色平淡地回应道,微微一顿后,又是说道:“但两位这回看到快递柜的异常了吧?”
“哎哟,那可不,吓人得很。”王警官心有余悸地说道。
“呃,对,是挺吓人的。”叶警官眼神飘忽不定。
“那就够了。”林女士微微勾起嘴角,视线落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呢喃道:“有人看到,那就够了。”
镜头缓缓拉向窗外,伴随着舒缓而柔和的背景音乐,画面一次次切换,或是老旧小区里行动不便的老人,或是开着快递车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的快递员,或是在办公楼里手忙脚乱的文职人员,或是与上门的业主对峙的物业人员,或是在菜市场忙于调解纠纷的民警,形形色色的人物堆叠出现实的无数碎片。
最后,镜头回到那老旧的快递柜,一位不见正脸的小伙就站在柜前,面对交互界面上“存放时间过12小时,需要支付时费”的提示,顿时漏出了一声刺耳的咋舌。
至此,影片正式结束。
……
黑色背景中,制作人员的名单缓缓流淌出来,而影厅内部的灯光也是逐步亮起,细碎的声音开始打破原本的寂静,那是观众们开始讨论起剧情或是评价起电影。
“这部电影很坑啊,但,倒是有那么点意思。”李云东摘下3d眼镜,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僵硬的肩膀和后背舒展开来。
一旁,任君仙也是摘下3d眼镜,眯了眯眼适应光线变化,这才是望向李云东,“有什么感想?”
“很直观很刺激的恐怖镜头,其实也就那么几个而已,比如开头那个快递柜镜头、想象中的恐怖分尸镜头、那一家子的诡异行为镜头,还有菌子中毒之后的幻觉镜头。从视觉刺激的角度来说,和正经的恐怖片惊悚片差了不少,但确实又是恐怖惊悚的类型。”李云东微微颔,说道:“不太好定义,总的来说,应该属于现实主义风格的心理恐怖片,而且是偏文艺类的,不像是商业片。”
“这倒的确是,里面探讨了很多社会命题。”任君仙对此表示认可,细数着说道:“我记得有加班问题、养老护理问题、老旧小区遗留问题、快递行业乱象、小区与物业关系、民生治理与纠纷调解、性病与扫黄、食物中毒……探讨的内容倒是非常多,但都没有做很深刻的剖析,就是直白地把问题摆在观众眼前而已,谈不上败笔,算是瑕疵吧。”
“是吗?我倒觉得是点睛之笔。”李云东望着银幕上流淌的制作人员名单,说道:“现实中我们也见多了这样的问题,但基本上就是不求甚解的,只是被动地承受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压力。我觉得这部片子不是要具体探讨哪个社会命题,而是通过大量社会命题的罗列,塑造一种紧迫和高压的社会环境,这才是带来恐怖感和惊悚感的根源。”
“这么解释也有一定道理。”任君仙想了想,颔以示理解,而李云东又是眉梢一动,说道:“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编剧或者导演功底不够,没水平把这些社会命题表达得足够深刻。总之,不管是电影还是小说,作品一旦问世,就不单单属于创作者一个人了,观众和读者的观点与认知也实际参与到了作品当中。”
“但有一点我必须要吐槽。”李云东忽地露出复杂的神色,说道:“里面有个角色实在太惨了,我对他非常有共情,这部片子就他最倒霉了吧?”
“哦,被捅的那个李云南。”任君仙立刻反应过来,嘴角勾起几分愉快的弧度,说实话,影片放映到那块儿的时候,她险些没笑出声来。
“这不好笑。”李云东忍不住瞪眼,说道:“我知道,这可能是编剧在暗示后面的菌子,但取这么个名字对我来说未免太残酷了,还正好被老婆捅没了一个肾,这种巧合简直是充满了恶意。”说着,他不禁揉起自己的右侧腹,虽然他没有失去一个肾,但总觉得那条刀疤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