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戈默默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穷书生做的事情,跟她元戈有什么关系?
屋内撒了些许微不足道的粉末,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只是让人不经意间卸了心防,虽不至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所言基本属实。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元戈也不敢乱来打草惊蛇,如今听她说起虹岚,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那个圆滑、周到、美艳、又格外长袖善舞的女子,眼底除了市侩精明之外,还有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像是藏着许多故事一样。
姣好的皮囊下,藏着饱经风霜的故事。
宋子尧又装模作样地问东问西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确定在小柔身上已经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之后,他才好整以暇搂着美人开始喝茶——自打元戈向他介绍了这所谓的“逍遥酒”之后,他便不敢在醉欢楼里碰一口酒了。
端坐醉欢楼喝着茶搂着姑娘的宋大少爷,看起来有种改邪归正的乖巧。
元戈实在看不下去,咳了咳,借着尿遁的理由逃了出来。
时值声色沸腾之际,元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小厮守门,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找寻虹岚身影。
那日初次拜访醉欢楼时,只记得虹岚是从三楼下来的,具体是哪间屋子却没注意到,去往三楼的楼梯口站着两个看起来很能打的龟奴,想要悄无声息地从楼梯上去只怕艰难……再者,就算偷摸进虹岚的房间找到那么一两瓶逍遥酒也没什么意义,反倒打草惊蛇。
元戈兀自盘算着还是得让人盯着虹岚看她的逍遥酒是从哪里得到的才好……却听身边有个略显熟悉的声音迟疑唤道,“你……”
偏头看去,竟是之桃。
之桃也是一愣,眼神倏地黯淡无光,“抱歉,我认错了人……”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连自己也不知怎的,远远瞧着的时候竟然以为是他……那个书生,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书生,一个龙阳之好的书生。
楼中姐妹都说她被骗了,可她寻思来寻思去,也没觉得自己被骗走了什么,要说“骗”,倒像是自己骗走了书生的银子……也许是自己实在太无趣了,也许是……自己不该找他喝那样的酒,毕竟从那之后,那书生就再也没出现过。方才匆匆一瞥,心脏都漏了好几跳。
对方后退一步,也没说话,只微微颔让开了路。
鬼使神差的,之桃仰面看他,鼓起勇气问了句,“我……我能请你喝酒吗?”说完,在对方些许诧异的眼神里手忙脚乱地解释道,“不要你银子,我请客。我、我今天没有客人,妈妈不会怪罪的……我、我不太想一个人喝酒。”声音越来越低,散进风里,耳根子不争气地红了。
她这样的身份,邀请一个男人喝酒,正常人都会想歪吧?正要开口道歉,对方却点了点头,做了请的手势,仍然没说话。
“你……不会说话?”
倒也不是不会说,只是声音伪装起来比脸难得多,彼时粗声粗气装了个男声,此刻再装一个不同的男人声音实在太难,索性就装哑巴了。元戈点点头,神色从容,腼腆一笑。
之桃回头打量了他一眼,低低说了声抱歉,便领着元戈往前走。其实不会说话倒也不错,正好今日自己想说说话,只是缺个听的人,一个小哑巴,听了不该听的,也不会说出去……挺好。她这般想着,领着元戈进了房间,落了座,倒了酒,也没个小菜,只喝酒,自顾自地喝酒。
小姑娘明显不会喝酒,第一口呛得不行,第二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第三口开始,脸就红了,没多久,就咧着嘴嘻嘻笑着,看起来像是醉了。
元戈皱了皱眉头,伸手拦她,她却护得快,抱着小酒杯乐呵呵的笑,“别拦我……他也不让我喝,我偏喝,你说我要是一直、一直这么喝下去,他会不会出来拦着我?哦对,你不知道他是谁……他是……”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就不笑了,一张脸耷拉着,跟哭了似的,喃喃说着,“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是个书生,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之前他总来寻我,同我说话,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书生。可他不碰我……姐妹们都说,男人不碰,心就不会留在这里。我贪心,想要他的心留在我这里……于是,我用了小柔姐姐给我的酒。”
“我们这样的地方,总有些怡情的酒,听说姐姐们都会用的……可书生却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拧着眉……对,就是你现在这样的表情。”
她一边说,一边喝,断断续续的,倒也喝了不少,元戈拦不住她,便偷偷藏了酒壶,换了茶水给她倒了,之桃竟是毫无所觉,只盯着茶杯迷糊着眼看着,“这酒……怎么突然苦的了?”
看来是真醉了。
元戈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书生没有生气,他只是忙着准备科考,暂时来不了而已。”
之桃侧目看她,眼神直直的,盯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哦”了声,重新看向手里的酒杯,痴痴地笑,“他没生气,真好……小柔姐姐还来问我,那酒有没有给书生喝,我说喝了……她便追问了我好几日,向我打听书生的身份和住处……就连虹妈妈也来问。”
她趴在了桌上,自顾自地说,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听不清,“我也不是笨蛋,怡情的酒在楼里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为何她俩如此紧张?这两日三楼还多了两个打手,不让我们上去,只有小柔姐姐和另一个姑娘能去……”
元戈只觉得心脏突然抽疼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上回在这里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子……她抬眼看去,压着胸口的疼痛轻声问着,“另一个姑娘?哪个姑娘?”
之桃趴在桌上,她看起来快睡着了,慢慢摇了摇头,“不认识……戴着面纱的姑娘。”
“颈侧间……有个月牙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