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很清楚,是他们两只寄生虫把这个原本能在大城市里蒸蒸日上的小家拖下了水。先是辗转各地看病的挂号费专家费清洁费以及路费,再是永无止境的生活费。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别西卜摸摸她的头,动作很轻,“别西卜要从爱妹妹开始,学会爱,然后去爱爸爸妈妈,还有更多人。”
“妹妹呢,也要从和别西卜正常交流开始,然后和爸爸妈妈和好,再然后是他们的同事和朋友……然后我们一起出去,像正常人一样赚钱,报答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做最快乐的一家人……”
妹妹点点头,但因为还未散去的疼痛紧皱眉,蜷起身体歪向一边。
待她渐渐没了动静,他从枕头下掏出一瓶紫色的药,晃了晃,剩两片。这是薇尔莉特报社研制的的,妹妹的怪病唯一的抑制剂,但绝无可能治愈。
这就是母亲说的糖,其实是药。很贵,但买它不是靠的钱,而是靠兑换券。
那个报社要搞活动,就发了很多小册子,上面有三十个空格,平时订报纸或者买正版书就会附送贴纸。
一般人根本没有闲心收集这些,而且能换的也都是用不上了,但他却能精准地在山一般的垃圾堆里收集那些指甲盖大小的贴纸。没有什么妙招,只是找了一年多了。
两年前,他第一次从捡来的报纸上看到它的广告,几个月前攒了点运费,托一位老朋友帮忙把小册子送过去,换来了一瓶,但一瓶只有二十片,数来数去也不会多。
这本书是和药一起附送过来的,讲的是这片大地的运转法则。但他对内容不感兴趣,只是想认字。
大致是这片大地由十位〔大罪〕统治。祂们相互仇视,宣扬自己的罪孽,招揽信众,然后分封自己的权能,将众生分为杂质、使徒、魔王、大罪四等。
母亲是“微笑教”的弥撒,负责做手工的,有时还会帮忙写信。整个教派只有主教是使徒,其余人再怎么呼告也得不到回应,至少表面上如此。
他没有上过学,但从六岁起就开始帮母亲抄信件,后来捡了些报纸,对着上面的儿童文学版块和填字游戏大眼瞪小眼,姑且算有点词汇量了。
这本书上的东西很晦涩,但母亲却拿过去看,看到凌晨,甚至还会轻声念,这也是对别西卜来说为数不多的学习时光。
不知为何,当她拿起这本书时,书的封面便变黑了。
别西卜经常回顾母亲的笔记,今天也是,只是单纯为了识字,以后干活也方便。
鉴于很多单词和语法都不太熟练,只能跳读。但跳着跳着,他忽然发现,最后的后日谈里,每行的最后一个词,串起来貌似也能读。
“如果您有不愿抚养的孩子,并且恰好是男孩和女孩,请把他们送到德克萨斯州开普勒斯市……”
别西卜翻回末页,看看角落。那个两团长得很像的,看不懂的长单词应该就是地址了。
“我一定会让孩子们幸福快乐成长的。”倘若印在报纸上,这就是极其笨拙的人口拐卖说辞,到了地方后开膛破肚取器官给富人老爷们。
但这本书很精致,到了母亲手里还会变色,应该是本魔法书之类的。既然没什么可信的了,那就试着去做一下吧。
别西卜看向窗外,一如那无数个日日夜夜。
他幻想过,翻过隔离墙,到大城市去……给妹妹再看一次病。那个报社能开发出药,说不定也有办法治疗。
哪怕是场骗局,到了大城市,也比在这暴匪横行的峡谷巷好,可以住桥洞,还可以当乞丐。
而且这样的话,爸爸妈妈就不会为他们俩的伙食发愁了,可以继续过无忧无虑的二人生活。
“可惜……”我们还有约定,报答爸爸妈妈,和爸爸妈妈和好,做快乐的一家人,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他捶捶胸口,忘记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接着读书认字。
肚子好饿……晚点再试着捉一只老鼠吧。爸爸妈妈保佑,妹妹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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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罪孽即为力量。但问题是,“罪孽”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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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并非指违法,因为法是人为界定的。要知道,罪孽力来自那十位俯瞰众生〔大罪〕,罪孽由祂们定义。
犯人类之法,去谋求祂们的恩赐,无异于自残一刀,路上随便找个陌生人索赔。
罪孽的真正定义,是做出与〔大罪〕理念吻合,且能让祂们眼前一亮,足以投下视线的行为。
这是一场名为“命运”的直播,祂们是唯一的,全知全能的观众,可以发弹幕,可以打赏,当然,也可以选择沉默。
一切都是为了取悦祂们。
因为炒股失败,气急败坏,抄起砍刀把证券公司上上下下一百多个人全部斩首,流血漂橹,这不叫〔暴怒〕,这叫莽夫。
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暴怒〕大罪看腻了纯粹的杀人,一百一万一百万个人的死都只是个数字,无趣至极,凭什么给这种人力量?
放迷药迷晕所有人,每个人五花大绑,身下埋炸弹,一个个用火烤醒,告诉他们。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股票涨了哪怕一个像素点,就他妈给我炸天上去。”
然后反手把大堂经理什么的全爆了助兴。还真有这么一人,成了〔暴怒〕使徒。
犯罪是一门艺术,不是靠脑子的,是靠心的。不是让自己满意,是为了让祂们觉得好看。
而众多魔王,便是这场电视剧的主演。
——《罪与心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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