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旷在去往许昌的路上扑了个空,东海王司马越已经搬到了兖州的鄄城。好在王旷去得早一些,与有飞豹之称的乱贼王弥擦肩而过。
飞豹王弥声如豺狼,面似虎豹,一看就是人间凶种,也确实是没干什么好事,青州、兖州、豫州,王弥是抢了这里抢那里,直到这天,王弥一个不小心闯入了许昌,发现原本守备许昌的左司马王斌带着五千人去守卫洛阳。
这可就如了王弥的心愿,打开了许昌的军械库,钱粮库,就是一顿的抢,抢完之后,王弥突然发现,不但队伍壮大了,而且都装备了起来,一时之间,王弥有了一个想法——打洛阳。
那边左司马王斌听说王弥占据了许昌,想要回援,却怕寡不敌众,赶紧加了一鞭子提前了几个时辰到达了洛阳,面见了洛阳的实际掌控者王衍。
王衍颇为意外的见到了王斌,要知道作为陪都的许昌,就他麾下这点正规部队,他要是带着部队离开了,那许昌不是成了一座空城吗?
王衍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脸也阴沉了下来,“左司马,你何故无诏入京,想造反不成?”
一顶巨大的帽子压下来,再辅以旁边王敦那个蜂目怒视,王斌立刻就说了实话。
“司徒大人,末将不敢,是东海王见贼寇王弥寇略,担心洛阳安危,命末将来驰援洛阳。却不想那消息竟然是王弥军中谋士刘灵模仿王爷的笔迹写就,就为了骗末将率军出城,他们好占据许昌。”
王衍一边听一边生气,撩着衣袖就上去给了王斌两脚,“蠢猪,这么说,飞豹贼王弥攻陷许昌,不但没有折损一兵一卒,反而开了我许昌的府库?那伙贼寇,现在是要人有人,要枪要枪,要粮有粮?”
“司徒大人,末将罪该万死,但请留末将这条性命,那飞豹贼已经弃了许昌,直奔洛阳而来,就算让末将去死,也让末将打完洛阳这一仗再死。”
“额~,把五千人交给处仲节制,你一个人滚到前将军曹武那里,当个步卒吧。”王衍挥挥手把左司马贬到了大头兵一个。
“处仲,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坏的多,王爷现在被北边的石勒刘渊牵制着,恐怕是再抽不出兵来支援洛阳。”王衍展开王斌带来的一封亲笔信,连同那封假信一起递给了王敦。
“夷甫兄,不得不说,这个飞豹贼,有些心眼,这两封信件一真一假,确实让人难以防备。也怪不得王斌,他本就是个武人,心思就粗,哪能想到贼寇这种诡计。兄长对他的处罚有些过重了。”王敦拿着两封信件比对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长短来,“看字迹这方面,咱们还都比不上世弘贤弟家那个小子。他看我们的信,一眼就能看出是谁的写的,正是个书法的好苗子,将来我王家的书法,或许也可以和卫家钟家比肩。”
刚刚被谈到的那小子,自然就是王羲之。正如王敦所言,谁写的字,这小子一眼就看出来了。姨母卫铄的伎俩自然也没有瞒太久。
“姨母,你和母亲是在考量羲之的眼力吗?这封书信,是姨母刚刚写就的吧?”
“没有,哪能哪?”卫夫人起身来打圆场,“羲之啊,一定是你今天的字写得太多了,快出去看看这琅琊的山水,心中若无山峦,用笔怎能有锋。
卫夫人连拉带推的把王羲之赶出了书房,防止他继续追问,她就不得不拿出她那封你侬我侬的情书来了。
“母亲,这是你的主意吧?姨母字诚人诚,想不到这种骗人的办法。”
“好啊,长能耐是吧?敢指摘我的不是了。看我不打你。”卫夫人只是作势要打,但并没有下手的意思,只等着王羲之条件反射的往外跑,那她就能省下一顿打的同时还是省下一顿解释。
王羲之也和其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听到了这句话,甚至都不用思考,腿已经带着人出了自家的院子跑到街上。
王羲之跑着跑着才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被母亲给骗了,心里有些郁闷的坐到路旁的石墩子上,对着路过的大鹅发呆,巧得是一只大鹅挺着脖子和他对视了起来。
“大鹅啊,你说母亲怎么那么多的心眼哪?我不过是想看看父亲的信件,我其实也不在意里面的内容,我就是想从字里看看父亲的伤好些了没有。父亲的手本来就有旧疾,在琅琊见到他时,又添了新伤,想来是在淮南剿匪的时候,留下的。大鹅啊,只有……哎呀,妈呀,你这么啄我。”
王羲之正向一只大鹅述说自己的心思,手自然而然的就抚摸了上去,要知道,在街上,大鹅可是全能斗士,哪里受得了这份气,何况对方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子,直接扇动翅膀就要来啄王羲之,却被旁边过来的一只大手,扼住了咽喉。
“羲之,今天就吃它了。怎么样?”
“你放……父亲?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王羲之刚刚还心疼大鹅被卡住了命运的咽喉,下一秒抬头看到是王旷回来了,立刻就跳入对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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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旷的嘴角闪过一丝痛意,想来是数日未见,儿子又结实了不少。
王羲之立刻意识到,父亲接他的那只手臂正好是受伤的那只,他便是忍着疼痛也还是将他稳稳接住。
王羲之从父亲的怀里下来,拉起父亲的手臂来看,果然那处旧伤又有些撕裂,一些血从破痂处渗透出来。
王羲之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乖,不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男子汉嘛,身逢乱世,怎么能没有一两处疤痕。”王旷抚摸着王羲之的头顶,领着儿子抓着大鹅,迈步回到了家中。
“夫人呐,今天加个菜,把这欺负人的大鹅吃了它。”王旷爽朗的笑声穿透了家里的影壁和围墙,不多时,卫夫人和卫铄就走了出来。
卫铄在屋前就停下了脚步,伸手招呼王羲之过去,卫夫人又紧走了两步,想要再上前,看到丈夫王旷的另一只手臂已经有鲜血淌下来,心疼的一把拿过来,就往屋里拉。
“夫人,不妨事的,小伤,过不了几天就好了,就是回来的时候,马骑的快了一点,不碍事的。”
“小伤小伤,这也是小伤,那也是小伤,你是不是脑袋掉了也是碗大的疤?琅琊都传开了,刘渊、石勒、王弥到处作乱,兖州豫州,甚至洛阳都没有一块安生的地方,你还不和茂弘兄他们过江南去?”卫夫人看着王旷身上的新伤旧伤,也抱怨起了王旷还在淮南坚守的事情。
“夫人,我等锦衣玉食,不就是为了今天,朝廷需要我等出力的时候,我等怎么能往后缩哪?”
“就数你有道理,行了吧,你就不担心我们这孤儿寡母的,你要是出个闪失可怎么办?”
“夫人,就当我是个负心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