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黑鹰每一晚都在做梦,每次醒来,都失魂落魄。
不管阿玉怎麽问,他都不理不睬,像是傻了。
见他日渐消瘦,病情反反覆覆不见好,大夫说他是心情郁结,无法开解,阿玉只当他是担心回去后受惩罚,不禁也愁绪难平。
她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夫君,哪怕是她的亲爹也不行。
怎麽办呢?
又是一个深夜,阿玉被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了,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男人满头大汗,两眼紧闭,神色痛苦至极,像是被梦魇困住了。
「夫君,夫君,你快醒醒。」
她拼命推男人,终于把男人叫醒了,他眼神呆滞,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从河里捞起来般湿透了。
阿玉心疼坏了,「夫君,别怕,你只是做了噩梦,梦是反的,是假的。」
她爬起来,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喝杯茶压压惊……啊。」
黑鹰狠狠一甩,阿玉摔在地上,茶杯也摔碎了,她不禁愣住了,「夫君,你怎麽了?」
黑鹰张了张嘴,面色忽然痛苦起来,「我想一个人待会。」
阿玉挣扎着爬起来,手都破了,也顾不上,「夫君,你别这样,到时我去求王上,哪怕以死相逼,也要让他高抬贵手,皇后娘娘也会帮我们的。」
她知道皇后将她记在名下的真正原因,皇后是继后,膝下只有一个八岁的皇子,年纪太小,想在夺嫡中胜出,太难了。
那就需要帮手。
「皇后娘娘还指望你帮衬十八皇子,不会让你死的。」
阿玉能感受到黑鹰日渐疏远冷淡的态度,又气又急,这是要逼她主动离开吗?
「夫君,我们是夫妻,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夫妻,不管生什麽事,我都不会离开你,你别逼我离开,好吗?」
黑鹰怔怔的看着她,神色复杂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随后,他直挺挺的倒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自从他服下半颗百花解毒丸后,夜夜做梦,梦中是很多片段,他分不清是幻想,还是他曾经的过去。
从几岁的小娃娃,渐渐成长,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为战友的死流泪,第一次独领一军。
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人一一出现在他梦境中,白苍苍依旧风骨铮铮的老将军,温文尔雅的儒将,暴躁性烈如火的将领。
一众年轻人,个个鲜活灵动,一起吃饭,一起习武,一起睡觉,一起打打闹闹,快乐而又不知忧愁。
还有那个恣意随性的小姑娘,在一众长辈的呵护下渐渐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能文能武。
他认出来了,那是宁知微!
虽然是梦境,但他能感受到确确实实的喜怒哀乐,能感知他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他是……宁八,宁家的小八,宁修锐,宁知微的八哥。
这不仅仅是认知,而是,汹涌而来的感情将他淹没。
两颗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心口的剧痛如潮水般袭卷而来。
没有记忆时,他只是理性的分析情势。
可,在这一夜夜的梦中,他渐渐跟宁家连在一起,血肉重新长在一起,同悲同喜,感情日复一日的滋生。
越是这样,他就越痛苦。
所有人都死了,就他活着,却忘记了前尘往事,还帮着敌国攻克宁家人驻守两百年的边关,害死了那麽多人,有些甚至是他熟悉的人。
啊啊啊,他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