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探头道:“陛下?”
鬼夜哭一般的黑影,竟是梁错!
梁错离开了燕饮,并不是更衣,而是一个人来到了湖中小亭,脚边散落着七八个酒壶,身为千秋宴的寿星,梁错竟一个人躲在此处喝闷酒。
不止如此,借着暗淡的月色仔细一看,梁错的眼眶微微发红,平日里阴鸷的狼目柔和了不少,蒙着一层微醺的雾霭,高耸的驼峰鼻亦透着微微的红润,说是小鹿似有些违和不妥,但莫名……
可爱?
梁错一愣,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刘非,掩耳盗铃一般下意识用袖袍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咳嗽了一声,道:“燕饮太闷,刘卿也是来散心的?”
刘非不给梁错岔开话题的机会,道:“陛下……你哭了?”
梁错:“……朕没有。”
刘非眨了眨眼眸,清冷的眸光微微转动,心想:一国之君哭起来,原来这么好看,莫名想看他哭得更凶。
梁错:“……”刘非的眼神,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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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刘非看得太过专注,梁错有一种后背发麻的感觉,强调道:“朕没哭,是……是因着风太大,眯了眼目。”
刘非点点头,表示理解,却还是盯着梁错的脸看,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有些发红,夜风不只是把眼目吹红了,还把小奶狗的鼻子一同吹红了?
刘非又垂目看了看一地的酒壶,道:“陛下心情不佳,可需要臣陪陛下饮几杯?”
梁错被他逗笑了,说道:“刘卿?你的酒量……你要陪陛饮酒?”
刘非道:“臣的酒量虽然不佳,却是个很好的听客。”
梁错沉默了,低头盯着滚了满地的酒壶,良久良久,刘非也没有催促,梁错终于抬起头来,道:“刘卿便陪朕坐一坐罢。”
刘非立刻在小亭中坐下来,在刘非看来燕饮十足无聊,不是听曲便是看舞,还要应付那些虚以委蛇的朝臣与诸侯,不如在亭子里吹吹夜风,看看小奶狗落泪来的清闲自在。
刘非“善解人意”的为梁错倒了一杯酒,满满一耳杯,递过去。
起初梁错只是默默的饮酒,并不说话,刘非也不催促,二人只是坐着。但后来几杯下肚,梁错不由自主便开了口,沙哑的道:“梁翕之回来了,朕知晓他是来做甚么的……他是来报复于朕的。”
梁错举起手来,乘着月色,慢慢转动着手中的羽觞耳杯,自嘲的一笑:“所有人都以为是朕,是朕!杀了自己的长兄和长嫂,因着在他们的眼中,朕就是一个暴君……”
刘非顺着梁错的动作抬起头来,梁错把顽杯盏的样子,带着一股难得的忧郁之感,说着说着眼圈竟又是红了,不知是不是饮酒的缘故,今日的梁错似乎格外的脆弱无助。若他平日里是一头反顾多疑的野狼,那么今日便是一只爱哭的小奶狗。
梁错幽幽的道:“所有的坏事,都算在朕的头上,朕虽然杀了老冢宰,令他死无全尸,给长兄长嫂报仇,但无人相信朕,都觉得朕是在杀人灭口!无人……无人相信朕。”
刘非凝视着梁错,道:“并非无人相信陛下,臣便相信陛下。”
梁错回头看向刘非,借着暗淡的月色,梁错的眼眸微动,沉如深渊的眸子中,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霭水光,令他阴鸷的容貌变得柔和起来。
梁错喃喃的道:“为何?你为何相信朕?”
刘非:“……”因为好看。
刘非将真话咽在嗓子里,道:“若陛下真的是个弑兄杀嫂之人,何必对曲陵侯忍让再三呢?”
梁错笑起来,道:“是啊,你都看得透彻,而梁翕之,朕的亲侄儿,根本不相信于朕,在这个丹阳宫中……朕便是一个孤家寡人,所有的血亲……所有的血亲,终将背弃于朕……”
他说罢,猛地仰起头来,将羽觞耳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晶莹剔透的酒浆,顺着梁错打直的脖颈滑落,瞬间滚入黑色的衣领之中,蚕丝的衣料又薄又软,被酒浆打湿之后透着肉色,勾勒着梁错肌肉线条流畅的肩颈。
刘非微微颔首,嗯,更好看了。
一壶酒很快见底,梁错本已微醺,如今是彻底的醉了,并没有坐在亭子的椅凳之上,而是拉着刘非席地而坐,很自然的将头靠在刘非的肩膀上。
刘非侧头去看,只能看到梁错饱满的颅顶,还有高挺的鼻梁,鼻尖依旧红红的。
梁错靠在刘非肩头,已然醉得厉害,闭着眼睛,仿佛在梦呓:“为何都要欺辱于朕,以为……以为朕想做一个暴君么?朕若不杀老冢宰,如何亲政……朕、朕若不做个暴君,如何震慑朝纲……朕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刘非眨了眨眼睛,果然好可爱,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好似委屈的小狗,粘人的蹭着主人的肩膀,试图在寻求安慰。
刘非慢慢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梁错的发顶,果不其然,梁错并没有拒绝,甚至主动贴上了刘非的掌心,主动蹭了蹭刘非。
“陛下……”刘非道:“陛下饮醉了,臣送陛下回路寝歇息罢。”
“没有……”梁错摇头道:“没有饮醉,朕可是……千杯不倒。”
刘非扶着他,因着梁错身材高大,比刘非高出很多,刘非用尽全力才将他拖死狗一样拽起来,道:“陛下,小心脚下。”
梁错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手臂搭在刘非的肩膀上,几乎将全身的重量全部压在刘非身上,二人踉踉跄跄的往路寝殿而去。
进入路寝殿,刘非出了一身热汗,累得将梁错丢在软榻之上,哪知梁错还搂着刘非的肩膀,一勾,刘非身形不稳,一个踉跄也跟着跌倒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