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有秋月姑姑在一旁看着,必定拘束的很。可没想到,出宫后坐在马车里,连马车的帘子都没让她拉起来看看外面。
幼姝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车里坐了一个时辰,径直去了当铺。此番去的是首饰铺,一行人直接上了二楼,二楼各个当铺的管家早已在此等候。
秋月到了二楼,连一杯热茶都没喝上,就马不停蹄的拿着算盘开始对账,幼姝也坐在一旁,帮她一起清算。
下午,胤禛处理完户部的事情后,骑马准备回府。这首饰铺就在胤禛每日回府的必经之路上。
胤禛在马上看见额娘的首饰铺前停了一辆马车,还是宫里出来的,猜测应当是秋月到此。
前个儿刚收拾了庄子上那些欺下瞒上的人,这铺子的人可不比庄子的人老实,他担心秋月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便停下进去看看情况。
二人正算账忙得不可开交,连胤禛上楼的脚步声也没听到,等听到管家们的声音“给四贝勒爷请安”,才回过神来。
幼姝闻声抬头,正好对上胤禛的眼睛。她没想到,此番出宫竟然能碰见四阿哥。
于是连忙起身,和秋月一起行礼道:“给四贝勒爷请安。”
胤禛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算账。他则在一旁坐下,询问着这些当铺的管家一些事宜。
他声音不高,语调平缓,可莫名的让幼姝安下心来。
过了一会,幼姝正提笔写着账目的时候,发现身旁多了个人,她抬头,竟然是四阿哥坐了过来,拿起她刚刚算过的账本,正仔细翻看。
她原本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毕竟她此时还未入府,和皇阿哥同坐一桌是否不合规矩。但见胤禛神色坦然,秋月姑姑也未理会,也便放心坐着,继续对账。
“这处是怎么回事?”胤禛指着账本的一处,侧头询问幼姝。
此时清朝所用的记账方法是龙门账法,把全部账目分为“进”、“缴”、“存”、“该”四个部分,以“进-缴=存-该”作为平衡等式,若数目不等,则必有所遗漏或错误也。
幼姝嫌此法繁琐,算账时以一项贷款分记于上下两格,上格记来账,下格记去账,而此核算上下二格的数额。
她原本想一并算完后,再以龙门账法的形式誊上去,没想到在此之前就被胤禛看到了。
她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话语解答清楚,还心里暗道,依照此时清朝初期的数学水平,不知道四阿哥能否看懂,若是自己说了一番,他反而不懂,那该多尴尬。
没想到,她只稍微一讲,胤禛便很快领悟过来。
说来幼姝还真是小瞧了这些皇家的阿哥,康熙对西学感兴趣,底下的这些儿子也都被洋人教过算术课。其中的九阿哥更是个中好手,他精通外国文化和西学,甚至后来还自学外语,此时后话。
胤禛赞了一句:“倒是有几分巧思。”没等幼姝沾沾自喜,跟着问了一句:
“若是寻常的点心铺、胭脂铺之类尚可,但若是古玩店或典当行,银两往往给的不及时,今年冬月的银钱拖到来年,那岂不是如此算得今年是亏损的?”
幼姝倒是没想到胤禛还能想到这层,倒是她考虑不周,她这才认真的正视起这位四阿哥,抛去他的身份地位,他也有远见、有谋略,善于纳谏却不盲目听从。
或许这也是历史上,雍正初登基面临国库亏损,雷厉风行的开通海禁,转亏为盈,赚得盆满钵满。
胤禛见幼姝有些受挫,劝慰了一句:“你这个年纪,能想到这层,已是不易。”
其他的当铺还好,这样算也没有差错。但古玩店和典当行,须得推翻重算。幼姝有些绝望的拿起放下不久的账本,她刚刚费劲算完,结果就要重头再来,都怪自己自作聪明,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突然手心一空,账本被胤禛接了过去,他接过账本,坐在一旁一起核对起来。幼姝心中一暖,没想到四阿哥竟然会帮她主动算账。
三个人一起分担,效率便大大提高。临近黄昏时,已清算完仅一半,胤禛见状,知晓今日便是算到天黑也算不完全部,便让剩下的管家先回去,明日再过来。
胤禛起身,对秋月说:“姑姑忙了一天,先用饭吧。”,然后看向幼姝“你跟我来。”
秋月知道胤禛心里有数,不是胡来之人,朝幼姝点了点头。
幼姝一脸懵,想不通四阿哥要带自己去干什么,心里存着疑惑,跟在他后边走出了铺子。
幼姝跟着胤禛走出铺子后,她以为四阿哥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没想到胤禛只沿着长街慢慢向前走着。
临近黄昏,斜阳余晖映照着京城的大街小巷,漫步的两个影子在金色的余温下相互交织。
商贩们站在沿街两边,扬起笑脸,向顾客殷勤地兜揽生意,叫卖声不绝于耳。
“好大的黄瓜你们谁要,一个铜子儿拿两条?”
“磨剪子来——镪菜刀”
“酸甜的豆汁儿来——麻豆腐”
“葫芦儿——冰糖的嘞——五个铜子儿一个”
小摊前,许多妇人正挽着菜篮子,和商贩讨价还价。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前,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围着叽叽喳喳的等候,还有一个妙龄女子,在夫君的陪伴下,一脸羞涩又幸福的等候。
胤禛在小摊前停住脚步,侧身问幼姝:“你要吗?”
幼姝见围着的都是些小萝卜头,虽然自己进宫前常来买,可此时却不大好意思,一挺身正色道:“我已不吃这个了。”
胤禛一打眼就知道她在说谎话,也便没理她。掏出一小块碎银,向商贩说:“要一串冰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