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深宫里摇曳的孤灯,后来受人荫蔽得以长明。
或许后宫的风从不会停,但她知道,自己抓住了雨天里永远为她倾斜的那把伞。
“进忠,你心里还有本宫吗?”卫嬿婉见进忠躲开后一直没什么反应,不满地问道。
“当然有您,”进忠答得及时,实则脑子里早成了一团浆糊,全凭着本能应付,“往后的路,奴才一定扶着您好好地走下去。”
约是看出进忠此刻心中不宁,卫嬿婉也不急于一时和他掰扯这些,寻了其它话头,“佐禄还在慎刑司吗?”
注意力被岔开,进忠迅速冷静下来略作回忆,随后答道,“在的,原先咬死了您和凌云彻的事,后来被打怕了又不断改口,正摇摆不定呢,慎刑司也没见过这样的,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果然是个没胆子的,当初应了愉妃便该想到这天。”卫嬿婉指尖自妆台边划过,轻描淡写地说道,“额娘素来疼爱这个儿子,本宫做一回善人,让他们母子二人团聚吧。”
闻言,进忠颇为意外地瞧她一眼,应和道,“娘娘仁善。”
好不容易问出去了,春蝉战战兢兢半晌不见人回话,抬头一看炩主儿正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探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主儿?”
卫嬿婉这才回了神,扭头看她片刻方反应过来,“你方才说,进忠怎么了?”
“之前在御船上进忠公公定然是知道了主儿想做什么才会那般,主儿若太信任他,万一进忠公公心有恨意…”
“他不会。”不待人说完,卫嬿婉立刻驳道。
这反驳当机立断,春婵上一次见炩主儿如此,还是初封妃,进忠公公说要除了凌云彻时,呵的那句“他不敢”。
几年过去,竟已颠倒了境况。
其实还是有所不同的,当年那句甚为心虚,是扯了皮做纸老虎,现下这句掺着嫌怨,是不喜有人误会,帮忙开脱呢。
被这么一堵,春婵更确认主儿对进忠公公不同以往了,她担心主儿对进忠公公失了戒心,更担心主儿若事事听从于进忠公公,自己会步了澜翠的后尘。
偏澜翠死后,卫嬿婉性情也愈发古怪,春婵不敢贸然进言,只得将脑袋缩回去,埋着头将话吞下。
琢磨出春婵神情里的不安,卫嬿婉忆起进忠说的话——春婵是个可信的。
皇上正追查凌云彻之事,决不能失了人心。
她拉起春婵的手,又从妆奁里择出一枚做工精细的戒指推上去,摸索从前推心置腹的神情,“春婵,我把你从四执库带出来,却也没让你过得比以前松快。这些年,还好有你事事陪着我。”
“进忠公公的确帮衬主儿不少,可他行事毒狠,您还是要当心啊。”被安抚一句,春婵还是忍不住忧心道。
卫嬿婉并不喜听人这么说,却明白春婵并无甚恶意,只是收回目光说道,“你放心,本宫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后路还长,且走着看看吧。”
不比永寿宫的娘娘正乐得自在。
翊坤宫的主儿远没那么顺意,她对皇帝早就失望了,可不代表她不在意自己与凌云彻的清白。
如懿眼下被困,海兰禁了足,永琪只时常给翊坤宫送些物件,人却不曾来过。诸多琐碎之事,她只能交付给江与彬。
可江与彬哪是什么交际甚广的人,一来二去也不见进展。
皇上说自己的玉扳指丢失,怒不可遏地要找出来,毓瑚出宫探查凌云彻之事,只得由进保与周清各带一队,自两边开始搜寻。
进保长了个心眼,他随李玉自是更愿相信愉妃与皇后,为防别人做手脚,先一步去了愉妃的延禧宫。
永寿宫门外也传来数人走动声。
日头正高,该是午膳时分,小厨房将菜一道道送来,验过毒才敢上桌。铁锁被打开,周清领着几位宫女太监推门进来时,依着皇贵妃用度,菜刚上了一半。
听见响动,卫嬿婉才搭着进忠姗姗走出来,瞧了周清一眼算是询问。
“叨扰皇贵妃了,宫里丢了东西,还麻烦皇贵妃娘娘配合一二。”他请安答道。
知晓这是进忠的人,卫嬿婉放心,亦无意为难,颔首许他去了。
得了许可,周清扬手示意,一众人各自前去不同方向。
“动作都快着点,莫耽误了娘娘用膳。”周清补充道。
院里的人散尽了,只余下周清和两个快把头埋在胸前的小太监。进忠站直身子,卫嬿婉有所感地将手缓缓收回来,看着进忠步履翩翩行至周清面前。
宫绦勾勒出的窄腰显得人身材匀称,蟒袍上的绣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通身自有不同于旁人的风度,卫嬿婉站在三级台阶上,望着这背影有些出神。
“也是在圣上面前当差的人了,怎得如此不注意。”进忠说着,替周清正了正衣襟。
在他手下做事多年,周清仅愣了一瞬,随之拱手道,“师傅提点,我一定谨记。”
“回去就把这身换了吧,仔细让人瞧出来这盘扣不正。”
进忠话音刚落,领头的就过来回话说并无收获。
周清不过是带人来做个样子,好戏并不在他这儿,索性也不多问就要告辞。
“去吧。”进忠轻飘飘地说,语声里能听出些笑意,他是没想到卫嬿婉已如此下得去手了。
那双白嫩的手沾的血越多越好,炩主儿越被诟病心狠手辣,越让人觉得他俩是一路人,继而生出畸形的羁绊。
周清来去匆匆,再进屋时菜已码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