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人还在,卫嬿婉勉强松了口气,只是看不到人,心还是提着的,总担忧别人是在欺瞒自己。
待她盥洗结束,进忠端着新熬的白粥,撩帘子闯进她的视野,那粥还热腾腾地冒着白气,模糊了人的五官。
一看到这抹深蓝色身影,她顿时像溺水的人被救上岸,呼吸顺畅不少,心也安定下来了。
还好,我还活着,卫嬿婉想。
见炩主儿已经坐起来,进忠将粥放在桌上,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顾不得规矩,直接上手在她额头上探温度,确实不再发热,这才松了口气。
肌肤相触,卫嬿婉能清楚感受到进忠手背的骨骼。她又喝了两口温水,嗓子舒适了些,对春婵说道,“你辛苦一晚上了,换个人来伺候就行,先去休息吧。”
春蝉正要带着进忠退下,仔细一想那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进忠果然已经又去端了白粥,舀起一勺吹散热气往炩主儿嘴边递去。
饶是如今算有些心理准备,要真的承认炩主儿对进忠公公也有不一样的心思,震惊之余,想起澜翠的事可能有进忠推波助澜,她还有些心悸。
进忠虽在卫嬿婉面前惯会说话,只要无关凌云彻也总是纵容,可除此之外一向是睚眦必报、不择手段的小人性子,倒也怪不得春蝉如此。
她心事重重地走出去,正巧遇见王蟾来换班,忙把人拦住。
“诶!”她叫住王蟾,“主儿和进忠公公还有话说,你且在门外候着。”
“哦。”王蟾见怪不怪,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站定。
瞧他这实心眼的模样,春蝉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把心中疑虑告诉他,只希望他一直傻下去,不要看出端倪才好。
屋里。
卫嬿婉喝下一口粥,这粥煮得软烂,米香弥漫在唇齿间。
“炩主儿可梦见了什么?”进忠将白瓷勺子背后沾的米粒刮在碗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得知人没事了,进忠也有闲情去琢磨她昨晚喊着自己名字的事。
“不曾入梦。”这倒也不算撒谎,她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凭空经历了生活另一个分支的心情。
思及此,卫嬿婉盯着进忠的脸看了又看,就差上手确认面前到底是不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了。
她不愿如实相告,进忠也不在意,仍泰然自若地喂着粥,任她打量,不时还会与炩主儿的眼神撞上。
是不是血肉之躯看不出来,卫嬿婉倒是发现这人劳心劳神一晚上,眼底有了淡淡的乌青。
昨晚的指印淡下去了,那护甲在他脸上划出的口子也已经结痂,像一小段红褐色的线头,碍眼得紧,仿佛下一秒那线头就要延长勒住喉咙,卫嬿婉瞧着很不喜欢。
一碗粥刚下去了一半,她已经没什么胃口了,拦住进忠递上来的下一勺,“你去将屉子里的药膏拿来。”
大病初愈食欲不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进忠并未强求,将碗放下后拉开了妆奁下的屉子,里面躺着一个景泰蓝小盒,正是当初给炩主儿用的。之后他来永寿宫侍奉,索性随手扔了进来,日后再取也方便。
“昨夜是本宫情绪激动失手,这药膏你先拿回去用吧。”
奴才受不起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回去了,进忠换了语气,突然想知道炩主儿昨晚到底是再起杀意还是生了情愫。
他做足了得寸进尺的样子,“这伤在脸上,委实看不到。主儿可怜可怜奴才,帮奴才用药吧。”
难得说些关心人的软话,卫嬿婉本就有些不自然,此时更不惯他毛病,嗔他一眼便向外唤王蟾。
她做炩贵妃时,通身已然被养出贵气,惯用凌厉神色掩饰自己。可现下一副病容做这个表情,只觉得美人嗔痴喜怒都带三分情。
“在!”王蟾耳朵尖得不合时宜,应了一声就要进来。
眼看着就要扯开两人之间的那点别扭,哪能让王蟾进来打断,进忠眉头一跳,连忙制止,喊了句,“无事!好好当你的差去!”
两位意见不一样,王蟾在门口纠结徘徊两圈也没听见炩主儿再出声,又回去站着了。
进忠也没想着能如愿,拿药膏正要对着镜子涂,卫嬿婉却下床走了过来。
发了一晚上的汗,卫嬿婉此时又只穿了件樱桃色的单薄寝衣。
进忠还不知她想做什么,担心发热反复再严重了,好在春蝉昨日将大氅搭在椅子上还未来得及收回,他连忙过去拿在手里。
卫嬿婉从他手中取过那小盒,打开挑了一点在指尖,竟真的向进忠脸上的细疤抹去。
下颌传来凉丝丝的感觉,进忠僵着脑袋不敢动,手从卫嬿婉身后绕过去,把大氅给她披上了。
“别吹着了。”进忠操心道。
这一说话,下颌的伤口便随着变换位置,卫嬿婉皱眉说了句“别动”。
进忠只得僵到了她盖上盒子示意结束。
看来是念着自己的好了。
虽说是他掐着分寸,先将人推到孤立无援之际,再伸出手说,握紧我,我是你唯一的救赎。可真的如愿了,那人打算赏些甜头,好把自己牢牢拿捏在手里,进忠倒有些不敢信了。
不过他素来蹬鼻子上脸,借此探寻炩主儿对他的底线。
“主儿这手法娴熟,是也替他人操劳过?”
卫嬿婉本不想搭理他,转身将药膏又放回屉子,意思是他明日还需来此上药。
转念间,又想看他吃瘪的样子,于是眸子一转,做出一副追忆的样子来,“当初云彻哥哥做侍卫,难免磕碰着”
果然一听这名字,进忠便面色不善,“哟,那受此优待,奴才实在惶恐,还是抹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