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也不是梦,是自己真的在她手上死过一次了。
痛还是痛的,不过并非是那发钗带来的。
进忠要收回之前的想法,还是方才这句恶心自己更让人痛心些。
“您与我是一样的人,”脖颈处血流不止,进忠伸手压住,试图让它流得缓一些,却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不断流逝,“您若恶心我,可也恶心现在的自己?”
卫嬿婉并未接话,只取下手上的戒指,随意扔在地上,见他逐渐没有力气支撑自己,跌坐在地上,最后居高临下瞧他一眼,满身干净地踏出门了。
绿宝石戒指掉下来滚到进忠身边,他斜眼望去,努力伸手拿起,放在眼前细看。
这还是卫嬿婉将凌云彻的戒指归还后,自己专门去买的,满心欢喜地亲手给人带上,到底被人弃之如敝履。
戒指精雕细琢出的浮雕花纹里被染上了血污,绿宝石也被摔出了一道划痕。
瞧着有些让人恶心。
简陋的房间内,传来有些嘶哑的呼吸声,看守进忠的两个人远远望了一眼,见人还好端端躺着,也懒得多管,继续对着一盏残破的烛台和半壶凉茶闲谈。
再次睁开眼,脖子上温热粘稠的血液没了个干净,手中的戒指也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一片凉丝丝的木质触感。
看来自己又没死。
进忠没了上一回醒来时的激动,他只觉得心口和脖颈上的洞都还在,一时半会补不好了。
“本宫比任何人都想让你死。”
“本宫是真的恶心你。”
…
一句句话充斥在耳边,吵得人头疼。他知道卫嬿婉放不下凌云彻,但一个死人而已,忘不了又能如何。况且他早就看透了卫嬿婉,她也不是真的爱凌云彻,只不过是怀念双手还未沾血的自己罢了。
可他从不知道卫嬿婉是如此憎恶自己,这样的认知出现在脑海里,甚至让他没工夫去想自己死而复生的奇事。
回廊不远处再次传来走动声,进忠瞧着缓缓走来的那抹杏色身影。
无论仪态气质还是见识谈吐,卫嬿婉身上哪还有当年小宫女的半点影子,进忠算是半道入宫,但到底也是皇上跟前的人,见过不少深宫女子,却独她有从宫女爬到皇贵妃的气性。
不怨家世,不馁境遇。
皇上附庸风雅,她便学诗词歌赋、湖上一舞;皇上喜好乐理,她便学琴学曲。
就连自己也没想到,当初不过是瞧她长得可人起的一点念头,如今却演变成了,即便那人要杀自己,却还是不舍得真让她陪自己不得好死。
正想着,卫嬿婉已经走进了房间,进忠这才从木桌上起身下来,“炩主儿,您来了。”
进忠言语间有些疲惫,卫嬿婉也并未多想,只当他是被关了一天有些体乏,面上浅浅挂着并不真心的笑,“瞧你,被关了一夜,一定饿坏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王蟾听了立马准备将食盒拿出来,进忠摆摆手阻止他,“不了,还是出去要紧,我们先走吧。”
卫嬿婉总觉得进忠今日哪里不太对劲,可反正今日是要了结他,也不愿在他身上多花心思,扫了他一眼便转身出门了。
昨日草草擦干净的木桌,一晚上又落了一层薄灰,进忠心想,倒也为难炩主儿灭口还要到这儿来。
不过——他拿起太监帽,出门前深深望了一眼这个他已经经历了三次的地方——他不会再来了,既然上天不愿他就这样死去,他当然要活得好好的,卫嬿婉恶心自己,他偏要好好活在她面前。
决绝、险恶、阴狠、斤斤计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偌大的紫禁城,唯有你与我相配。
进忠抬脚跟上,在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贴近时,再次转身将太监帽扣在王蟾脸上,借力推开人夺过绳子。
身后传来有人倒地的声音,卫嬿婉转身却发现站着的才是进忠。
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通身的气度与王蟾是不一样的,王蟾倒地后不敢随意动弹,慌乱爬起身就站到了离进忠远一些的位置,用眼神询问自己接下来怎么办。
真是没用的东西,卫嬿婉蹙眉想着,有些不满。
她又看向另一边,进忠就这么拿着绳子静静望着自己,也不质问。
那淡淡的眼神,让卫嬿婉无端想起那个雨夜,想起第一次与他争执时,进忠气极了却也只是背过身不看自己,又想起自己在慎刑司听见进忠远远便喊着“住手”冲进来,带自己重见天日。
卫嬿婉垂眸敛去思绪,春婵挽着她走向进忠。她对进忠不是没有感激,但只有一点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对自己说,真的只有一点点。
最多,进忠死后,多给他烧些纸钱就是了。
进忠居然还从卫嬿婉的步子里瞧出了些坚定,心狠手辣、做事果决,真是自己的得意作品啊…
待人走近后,进忠才开口,“炩主儿,这是做什么?”
卫嬿婉笑了笑,“本宫能做什么,皇上要你死,本宫不过奉旨行事。”
眼见卫嬿婉要抬手去拔发钗,进忠又迅速踢开了春婵,用方才王蟾的绳子禁锢住卫嬿婉的双手,一臂揽住卫嬿婉的腰,将其双手牢牢压在两人之间,另一手寻着她要拔下发钗的轨迹,拔下那支夺走自己两次生命的发钗,不过这次抵在了卫嬿婉的脖颈。
进忠的速度太快,王蟾还未反应过来,这边就一气呵成地完成了动作。
春婵是个稍有胆识些的,自己那一脚也就踹得狠些,她挣扎着起身要过来护主,进忠见状连忙将发钗又逼近了卫嬿婉几寸,眼见钗子将肌肤压出一个小窝,像是马上要扎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