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在她耳畔呢喃:
“你这是吃定我了,算准了我一定会告诉你,所以不愿意搭理我吗?”
“方才南方军报,赵三小姐和那侍卫周予衡已然抵达江南道了,一路平安,你可安心。那周予衡武艺尚可,亦有些谋略,只从前受父母牵绊未曾入军。恰江南军部裁汰武成王余部,亟需补员,我让齐渊为他拟了举荐信,他自己也颇为积极,此番江南道军部考察过后,予了他一个从七品武将之职。他若能走好武将之途,将来便能得了赵府认可,他和赵三小姐便也可光明正大成婚。”
“只不过,仕途一道能走多远,仍是要看他自己了。他若争气些,将来我便把他调回京中,让他带着赵三小姐回京,再同你作伴,你说好不好?”
小姑娘自不会有所回音,他却是顾自说了下去:
“周予衡家中有兄弟三人,长兄战死于南疆,是以父母不愿他和弟弟从军。如今,是为了减轻赵三小姐在赵府那头的压力,才违逆父母之命从军的。你知道,这令我想起了谁?”
萧京墨面颊轻蹭了下她鬓发,大掌摆弄着小姑娘小手,将她掌心翻起,轻轻摩挲着她掌心和指腹薄茧。
“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这许多年,我一直懊悔着,当年未在你家祖屋外多寻一阵,累你与你娘亲差些在冬日里遇难。最开始,我分不清那懊悔来自何处。也许是自小顺遂的少年觉了未把事情办妥的懊恼,也许是自诩强大的少年未能护住想护的弱者的颓丧,总之,你与你娘亲险些丧命之事,一直在我脑海里徘徊。”
“你自个儿拼了命寻到了燕王府,我心头巨震。我知父王愿意庇佑于你们母女,只想着,从此让你和你娘亲在燕王府安然度日,也算是弥补了我当日的过失。只不过,你实在倔强地出乎我的意料,竟无论如何不肯听劝,非要捡拾起你家传之术。”
“我看着你于窗前勤习的那段时日,其实也是我人生中最为迷茫的时日。我自小背负盛名,所做的一切,是皇祖母、圣上的期许,亦是父王、母妃和外祖的骄傲。我幼时以为,那便该是我的人生。可那段时日,我看着朝中贪腐巨盛,看着谢家掌控军权,看着圣上于朝堂之上颇束手脚,看着父王东奔西走,却始终无法切改根本。我便开始迷惘,我自幼勤习,放弃了所有孩童的无忧和欢乐,为的难道就是将来承袭爵位,再走上这条父辈们的老路吗?”
“直到那日,怀德污蔑你伤了她手,武成王为了小女孩之间的别扭,扬言要来燕王府废你双手,实则应是起了杀心,而原因你如今定也清楚了,他怕你手上有你父亲留下的西北贪没的证物,故而借着由头,要来灭你之口。而我,空有一身虚名和武艺,却根本无法护得住你。即便在燕王府中,我仍须靠着祠堂的皇室威严,才将将保住了你,还累你重病。我被逼着直面于那威盛的军权之时,才真正下定决心,看清了自己想走之路。”
“自那时起,我放弃了圣上、父王、外祖为我规划之途,参军磨砺自己。我要成为真正的战场军将,要清除朝堂之上累日积盛的蠹虫,也要夺走那个欲杀你之人的权柄,护得你此生平安。”
“我如今做到了,宋烟,我如今做到了。可是我不知道,为何仅只几年时间,我便再抓不住你了。”
一滴泪,落于萧京墨手腕处。
分明是温热的液体,萧京墨却似被灼烫了般,蓦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掌心那只小手,缓缓收拢指节,轻轻地抓握住他的手。
而后,他缓缓低头,见怀中小姑娘眼睫沾着晶莹的泪珠,正幽幽望着他。
“我道你……早已没皮没脸,未曾想……竟也还有脸红的一日。”
小姑娘昏睡多日,嗓音沙哑干涩。
面上神情,分明是笑盈盈的,眼里却不住地落下泪来。
“我……”
萧京墨哑然。
方才那些年少心事,若不是想着小姑娘不会于此时苏醒,也听不到,加之他一时心绪震荡,是无论如何出不了口的。如今也不知小姑娘何时醒的,到底听去了多少。
可他……竟然一时红了脸吗?
“谢谢你,我……抓住你了。”
小姑娘干哑的嗓音太轻,轻到萧京墨几乎以为,是自个儿太过渴望而来的幻想。
他将小姑娘轻轻放落床铺,拇指不住摩挲着她鬓发,深深望入小姑娘含泪眸中。
那双眼里,如今满满的都是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谢谢你,我抓住你了。”
轻握着他的那只小手,几不可查地又拢了拢指尖。
萧京墨鼻尖轻蹭了小姑娘因落泪而泛红的小巧鼻头,双唇轻蠕,研磨轻转,温柔至极。
只是……
“放开我!”
小姑娘极为不满的一声轻喝,虽则因了虚弱没甚气势,却也于瞬息间将方才旖旎情动的气氛击得粉碎。
“怎么了?”
萧京墨显然颇为无措。
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小姑娘不满地瞪视着他,抿了抿唇,气道:
“你到底……多少天未曾刮须,太扎人了!”
“我……”
多少天?
萧京墨无奈伸手摸了摸自个儿下巴。
他这几日失魂落魄的,哪还记得清多少天?
“元叶!”
萧京墨疾呼一声。
他至少还分得清,如今当务之急,是立刻刮净了去。
第二日晨起,大队进入太秦峡之时,大伙儿都觉好似整个氛围松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