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医这一声“望神佛护佑”,直令苏念安面上血色骤褪。
寻常人家,听闻这一声,既知医者已判药石罔顾,只得听天命了。
萧京安忧心望向苏念安,她从来视萧京墨为掌中宝,也不知能否承受此言?
可苏念安煞白着脸,探手紧握着萧京安臂膀,却全未忧思,反而气喝道:“自陇西归来,你大哥整个人便跟中了邪似的,定是与那不详之人处久了,招惹了邪祟!”
萧京安闻她此言,只觉匪夷所思,满目无奈望着苏念安。心头方起的一丝心疼,亦也彻底消散了。
“你父王那头,定然是指望不上了。”苏念安见萧京安顾自沉默,一把推开他手臂,于廊上来回踱着步,“还是要去同你们皇祖母说,她老人家素日虔诚礼佛,定有法子可解。”
自喃着的话方落,苏念安便携怡翠快步离了萧京墨院中。
萧京安回身望着已然被元叶闭合的房门,喃喃了句:“大哥还真是……了解母妃。”
萧京朗领“命”抵达宋烟烟居住院落时,院中尚只有江柚凝一人在内。
他将手中提拎着的一食篮补品置于厅中桌案,关切了几句江柚凝近期身体状况,便不住朝院门处张望。
江柚凝切知他此来应是为寻宋烟烟,替他续茶,而后解释道:“据说,近来东北邻国内部骚乱,连月征战扰得边境百姓不得安生,圣上遣使劝和,亦欲铸佛赐佑,助邻国平乱。故而,烟烟近日格外忙碌些,要近晚才归。”
萧京朗寻宋烟烟的心思被看穿,右手不住转着手中茶盏,面上扯了一抹勉笑:“铸佛之事,自有礼部、工部主导,烟烟妹妹何必这般辛苦?”
江柚凝抿了口茶,轻叹一声:“她不愿同我多言,应是怕我担忧。但我清楚,她自请参铸,定是为探其内各方势力及做派,好得清她爹之事。”
“宋大人旧案,圣上不是已交办予我大哥了?”萧京朗诧异道。
话虽这般问着,萧京朗心底却也是清楚的。宋烟烟自小坚韧,认定了的事,便是吃上再多苦,也必会坚定去做。
“烟烟好强,亦不愿牵连于人,应是想着,尽己所能,多探得一二。”江柚凝垂眸道。
许是话由沉重了些,萧京朗一时未再接话,只提盏喝了几口茶。
又过一阵,宋烟烟仍未归,他终于憋不住心中之言,将杯盏放回桌案,眨巴着眼睛,向江柚凝诉道:“我大哥他……近日急病又起,皇祖母遣派宫中御医亦未能治。今日早间,她老人家至梵龙寺祈福,亲受佛寓,要我母妃以燕王府佛堂那对松鹤颈瓶供柳之水,为大哥入药。”
“世子常年习武,往常身子康健,这几月怎地莫名多病?”江柚凝蹙眉关怀道。
萧京朗却是满面为难之色,嚅嗫了阵,终似下定了决心般,昂首快速朗声道:“京朗今日来寻,实乃是因,如今燕王府佛堂内,根本无有一对松鹤颈瓶。”
“为何?”江柚凝惑道。
“那对松鹤颈瓶,是年初皇祖母请烟烟妹妹所制,后来烟烟妹妹将其作为寿礼赠予我母妃。但……但其中一只,已于寿宴当天被打破了。因怕皇祖母怪罪,我母妃此前一直不敢如实相告,只说于佛堂供着。如今……如今这般,她既怕误了我大哥病情,又怕皇祖母知晓会责难于她,已是忧惧交加。”
萧京朗话音方落,便听得房门口窸窣动静。
他回首见宋烟烟官服未换,于夕阳中蹙眉静立,当是方入院中,已听得他方才之言,便紧着起身,意欲再解释几句。
“烟烟妹妹,我母妃她,亦切恨那日妍淇打破净瓶,但如今确已无法,只得遣我来,求助于你……”
宋烟烟观萧京朗这会子低眉垂目,全无平时朗润模样,眸中亦起忧思。
“可那净瓶瓶身,乃皇家御窑所出……”
再绘松鹤之图,自是可行。可那颈瓶瓶身难寻,如今一时之间,怎可制得呢?
宋烟烟这头正愁,萧京朗利索打开食篮底层,取出早已备于其中的颈瓶。
“我母妃已托人自御窑中取了一颈瓶。”萧京朗将颈凭两手小心承托着,望着宋烟烟的眼神中透着小心,“她还请我转告烟烟妹妹,往年王府若有甚不周到处,还请你海涵。毕竟今日之事,不同于往日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之举,确乃性命攸关。”
萧京朗言辞恳切,眼含慌意,倒令宋烟烟心软了下去。
性命攸关之事。
听萧京朗这般说法,萧京墨此次之病,恐确是急重。
“世子他……如何了?”
宋烟烟跨入厅内,接过萧京朗手中瓶身,低低问了句。
“如今……如今且熬着呢。府内医官已无策,俱是宫中太医在旁看顾着。”
萧京朗闻得宋烟烟开口关怀萧京墨,眉目间愁意略去了些。
“那这颈瓶……”
宋烟烟看向萧京朗轻愁之容,应道:“耗时应久,尚未能定,我这头明日告个假,盘绘完自送去王府。”
宋烟烟观得江柚凝亦是面色不佳,便行前将瓶身小心置于桌案,侧身轻抚了抚江柚凝肩头,安慰道:“娘亲勿忧,世子吉人天相,必能度过难关的。”
虽那般安慰着江柚凝,可夜间自于房中面灯,搓制银线之时,宋烟烟自个儿却亦是无论如何心神无法定。
她为自个儿这且觉慌乱的心思,颇燥了一会子。
可本就时间紧迫,她于是不停喃告于自己,毕竟是曾予厚恩之人,毕竟是多年相顾之人,听得重病垂危,当然心头难抑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