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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大婚当日,东华门外,福嘉才远远看了个轮廓。

那日翟衣层层迭迭,像粽子似的捆着她,头面重的像首铠。出了寝宫,福嘉才算打起精神。

她捏着几个相好宫女绣的却扇,按流程别过了父皇,首先看见的是紫宸殿外,一身朝服,腰佩横刀的太子。

见她走近了,太子上前迎她,有些委屈:“阿姊。”

福嘉看了他一眼。

这两个月来,为了她要下嫁兰烽的事,这个犟种弟弟,来同她吵了好几回。福嘉和他说不通道理,最后只好避而不见。

最后一次,太子撂下狠话:“阿姊若是执意要嫁给那个穷光蛋,大婚那日我是不会来的。”

结果不光来了,还主动送撵。

福嘉在扇面间,看到太子伸手来扶她,心里有些动容。

她的确同阿娘感情更好,对弟弟冷淡些,但不是全无感情。她多希望他这辈子活得久一点,自己也能安生些。

她搭着弟弟的肉乎乎的手掌,用力握了一下,上了小撵。

小撵从紫宸殿行至东华门停下。宫妃女官,并百来车嫁妆候在宫内。门外街道司的司兵,早已用金银桶泼水洒扫,清好路面。太子和皇后的车舆后来,会跟在队伍末端,给福嘉送嫁。

东华门外接亲的队伍里,一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朱衫玉带,想必就是兰烽了。不过前后都是仪官,她也看不仔细。想来武将么,都是差不多的蛮悍样貌。

福嘉刚想移开却扇看个清楚,白禾咳嗽了一声。

福嘉瞪了她一眼,瞪完却还是乖乖地继续遮着脸。她拨开珠帘绣匾,踏上了金铜檐床。

抬檐床的都是禁军上四军中的天武军,左右各六,合十二人,除此之外,又有宫嫔持红罗销金掌扇在侧。

这下好了,遮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福嘉只能听白禾、白穗小声告诉她走到哪儿了。

由于公主府和东华门离得太近,距离上,甚至不够嫁妆队伍从宫内运出来。所以接亲时,绕着皇城墙根走了两圈,等西京城的百姓都看了个够,才又往公主府方向去。

繁琐的礼仪一一结束,外面已是星夜。她比兰烽先一步进了洞房,坐在榻上无聊地等着。

新郎官儿还要在府内待客。

衣裳已经从广袖翟衣换成了常服,头面换来换去,还是一样重,压的福嘉脖子酸。她好想拆了,可后面还有仪式,只好靠着床边,分担一些重量。

兰烽喝了不少酒,身上有些热。进洞房前,他特意漱口,换了常服,才踏进主屋。

他缓步走入,打量着公主府主屋。屋内一道屏风,横在罗汉榻外。两面是耳房,其后还有盥室。主屋与耳房中间有窄窄的走廊连通,廊上挂着纱帘。婢女们轮流在这里守夜。

他一脚踏入房内,足下黑靴便陷入柔软的绒毯中,他稍微走神,这样奢靡的触感,还停留在很多年前,阿耶带他刚住进知州府,前任知州留下的宅子中。

房内铜台红烛,四壁都挂着砖红色、深藕荷色宝相花纹织锦,浅褐色花梨木的玫瑰椅、琴桌、架、几错落而立,梳妆台前放着黑漆螺钿的妆奁,书案上压着徽墨歙砚。

他绕过屏风,看见了他的新妇,倚着罗汉床上的丹砂色销金帐,撑着却扇,似乎不小心睡着了。

白禾刚要跟着进来摇醒福嘉,兰烽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白禾退了出去,偌大的房内只剩下这对新婚夫妻。

兰烽的视线在福嘉身上未多停留,又转向窗棂边重重迭迭的红绫。

他在几步外找了一张方凳坐下,侧身看着外面,然后捏着袖中的匕首,轻轻摩挲。

外面宾客尚未散尽,还在吵闹,房里却与世隔绝,满室缱绻刺目的朱红色。

红烛哔拨声响,福嘉忽然惊醒。

她掩饰地立刻用却扇遮住脸,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个红衣少年,安静地坐着。

她清了清喉咙,候在纱帘外的白禾立刻进来:“殿下,还有压床礼。”

福嘉点头,几个模样富贵的宫嫔进来,拉着兰烽坐在福嘉身旁,将他的衣摆压在福嘉的上头。

带头的宫嫔笑道:“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虽是下嫁,往后过日子,还是得与驸马互相谦让。”

福嘉掩扇笑道:“那是自然。”

众人又簇拥着两人喝合卺酒,说吉祥话。福嘉不经酒,用的是白水。两人凑近时,福嘉小声道:“愿郎君此生——平步青云,得偿所愿。”

兰烽手中酒杯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白禾在旁卖力地撒着红枣桂圆,起哄:“公主和驸马,这就说上悄悄话啦?”穗穗挎着装花生的喜篮,捧着脸:“羞羞。”

闹过一通之后,众人散去,福嘉正在斟酌用词,兰烽却先开口了。

他捏着袖子里的匕首,指腹在熟悉的卷草花纹上停留,嗓音像初春的青松,带着凉意。

“殿下刚才的祝词,是什么意思。”

本朝驸马品阶止步从五品,尚公主,就等同于无缘朱紫,此生做个富贵闲人,谈何平步青云?

福嘉一张脸还遮在却扇后面,心里想,既然他是爽快人,那我也单刀直入吧。

“有些话,我要同你说清楚。”

“你说。”

她放下却扇,与之四目相对的一瞬,竟有短暂的怔忡。

上辈子,兰烽只是一个符号,她从未与之见过面。她听白禾说起这位武将英猛无匹,神挡杀神,令登基为帝的大皇子恨不能生啖其血肉。

所以她将赵兰二人,当做话本里的脸谱化人物,想象中和关羽吕布差不多形象。都是身长八尺,肌肉虬结,须发满面的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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