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长乐宫,南廷玉懒得再演戏,从轮椅上站起来,只不过走了几步,听到下人说郁娘回来了,他又连忙坐回轮椅,并给安公公使了个眼色。
安公公点头,识趣推着他,向郁娘的方向走去,还未靠近,安公公便长吁短叹:“殿下,造孽哦,您这腿往后可怎么办啊……”
郁娘和苗苗正从医馆回来,本来有说有笑的,听到这话,二人瞬间止住笑意,望向南廷玉。
南廷玉此刻坐在轮椅上,神情苍白而隐忍,右腿缚着层层绢纱,瞧着像是受了不轻的伤。
苗苗着急忙慌开口:“太子殿下,您的腿怎么回事?”
安公公接过话:“哎,殿下今日在围场被疯马踩伤了腿……”
南廷玉摆手,作势止住安公公的话:“不大碍事,只是断了一条腿罢了。”
郁娘瞄了一眼他的腿,看到绢纱上隐隐透出一抹紫红色的“血渍”,心道,他腿断了,就只用绢纱包裹起来吗?
她正狐疑中,这时,两只果蝇像是循着甜腻的味道飞来,绕着他的右腿来来回回旋转,口中嗡嗡声连绵不断。
听着很是让人厌烦,南廷玉忍不住抬起右腿驱赶果蝇,旋即,不知道想到什么,抬腿动作倏然僵在半空中。
郁娘面无表情道:“殿下,红果汁吸引臭虫蚊蚁,明日您还是换作红墨水较为合适。”
南廷玉:“……”
说完话,郁娘从边上离开。
安公公大约是觉得丢脸,脑袋深深埋下去,没敢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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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位神女进入伽蓝寺诵佛抄经的次日,大乾一百六十座城池联合上书,请求神女以身奉佛,佑四海平安。
此举与其说是给皇帝施压,不如说是做给宣家看的。
后又有多座城池发起千余人游行,百姓们纷纷响应,高呼“神女奉佛、四海安定”的口号。文人志士们也未耽搁,写诗作词,嘲讽宣家,更是推翻了宣若薇以前南巡之时精心维护的所有美誉和盛赞,连带着宣明朗的一世英明也受到影响。
宣家如今快要成为假仁假义的代名词。其实对于位高权重的宣明朗来说,当上国丈只是锦上添花之举,但若要因此而危及自己的名声,甚至危及他的丞相之位,那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是故,分析一番利弊,确定无力回天后,在未告知宣母的情况下,宣明朗直接命人在伽蓝寺将宣若薇剃了发,逼她出家为尼。
宣母得到消息,赶到伽蓝寺时,一众僧尼已经摁着宣若薇剃去了长发。
宣若薇神情恍惚看着满地的乌发,犹如被人抽了主心骨,成了木头人,脸上不复从前的爽朗大方。
她被送往伽蓝寺这几日,以为能得到宣家的解救,毕竟在过去十几年里,每次她出了事,最终都会有宣家为她兜底,为她解决。
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她等来的是宣家的舍弃。
一直想要成为太子妃的执念此刻和这些被剃掉的头发一样,轰然坠落,彷徨无助的剧烈情绪淹没住她。她忘了哭泣,在看到宣母出现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潸然落下泪,扑到宣母怀中。
“娘亲……是父亲命人……命人这样做的……”
宣母抱着她,安抚道:“娘亲知道,没事的,若薇,那咱就不嫁太子了,他本也不是你的良人……”
宣若薇摇着头,流着泪,语无伦次说着话:“娘亲,他们凭什么要这样安排我的人生?娘亲,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不要丢下女儿好不好……”
她口里的那句不要丢下女儿,蓦地刺激到宣母,宣母眼眶发红,抚摸着宣若薇的脸,眼神中满是挣扎的爱意:“好,娘亲不会丢下你,娘亲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娘亲,你要为女儿出头,女儿被逼着青灯伴古佛,只是为了给人腾出太子妃之位!凭什么那个瘦马能踩着女儿一路向上爬?凭什么她能和南廷玉双宿双飞?女儿心中恨呐……你一定要为女儿报仇……”
她心中实在不平不服,一个出身卑贱的瘦马,怎么能赢了她?怎么能代替她入主东宫?
宣母看着她剃光了头发的脑袋,心疼道:“你放心,娘亲已经有了对策,绝不会让她踩着你登上太子妃之位,她的身份将成为她和南廷玉这一生永远也洗刷不掉的屈辱!”南廷玉想为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洗白郁娘的身份,那他就该承受真相被暴露出来后的口诛笔伐。
她这段时间已经差人到兰西,抓了两个女学徒,又找到鸾州城教坊的嬷嬷,只待这些人进都城,便能扯下郁娘的遮羞布。
“娘亲……”宣若薇闻言,心中的惶恐和崩溃和缓一二,今日剃发为尼的变故来得太快,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现在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除了抱着宣母哭泣,便再也难以行其他事。
“没事的,若薇,等到这件事情过去,风波平定,娘亲再想办法将你救出来。”
宣若薇含泪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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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鸾州城教坊的嬷嬷悄悄入了都城,进了宣府,见到宣母。
宣母塞了一叠银票给嬷嬷。
嬷嬷笑着再三保证着话:“宣夫人,得知你的意思,我来都城之前还特地带上了当初卖她的人牙子,有我和那人牙子的供词,届时不仅能指证她的身份,便是连她小时候怎么被她娘给卖掉的事,也能说得清清楚。”
宣母神情疲顿,闻言点了点头、
心道,还有六日便是中秋节。
长乐宫传出来的消息,南廷玉会在中秋节上请旨赐婚,到时候,她就中秋节上借着别人的手,当众拆穿郁娘瘦马的身份。
那时,便是皇帝皇后想要瞒,也瞒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