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贯是优先处理最紧急事务,初步做完这些也已经更鼓沉沉,身影单薄地坐在灯前,披了一肩清冷月色,忽而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提神的茶。
“幼安要来一杯吗?”陈蒨笑问。
辛弃疾见他面前还堆着满满两叠,保守估计也是两个半时辰的工作量,又准备宵衣旰食,实属是不要命了,终于忍无可忍,将他赶去休息。
“我来代劳吧”,他伸手按住了那两叠公文。
陈蒨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话当真令人悚然,一面微笑着问:“幼安今年是何年岁,家在何方,可曾读过书?”
辛弃疾扶额,他是不擅长公文,但也不必如此吧,纠正了自己的说法:“我找人来代劳,刘穆之如何。”
“刘穆之是可以,但是……”
陈蒨极力推辞,然而他近来病势并不乐观,并不能挣扎过辛弃疾,最终还是被迫回去休息。
……
辛弃疾打开视频,准备寻求一下场外援助。
因为他们在副本中耽搁的时间比预期要久,九州书院现在已经开学了。
来刘宋位面参观的帝王都各回各家,余下的师生们也是各自有事忙,要么忙于课程,要么就如沈林子等人在谋划接下来出征匈人帝国。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为了不耽误辛弃疾的副本进度,排出一个值班表,确保无论何时他打开镜头,那边一定有人及时回复。
今天值班的人是王镇恶。
他原本将镜头搁在一边,正琢磨着沈林子四路大军出征的舆图,凝眉沉思,不时提笔写写画画。
此刻见光幕上一道亮光一闪,立刻放下了手边事,关切地问:“幼安怎么了?”
“文宣王在么”,辛弃疾挥了挥手中的公文示意,“我需要他的帮助。”
王镇恶微微摇头:“穆之正忙着接见笈多那些徙封到京城的贵族呢,来自什么马尔瓦,古吉拉特,卡提阿瓦这些地方的,这几天忙得昏天地暗,连吃饭都是陛下把他拎出来吃的。”
印度这个地方攻伐下来容易,想要有机地融入帝国疆域,成为固有土地,却任重而道远。
首都华氏城的许多贵族都削除权柄,迁徙到了京畿,在眼皮底下待着,另派本朝信得过的亲信人选前往当地驻扎,担任总督。
辛弃疾一想,这确实是大事,刘穆之一时半会还真抽不开身。
可是公文总得解决吧,又不能一直积压在这边,他沉思间,眸光在王镇恶身上一扫,忽然来了灵感:“你祖父有空吗。”
王镇恶:“……”
他的脸上霎时出现了近乎空白的神色,痴痴地重复了一遍:“我祖父?”
辛弃疾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耐心地说道:“没错,就是你祖父,王猛王景略。”
众所周知,王猛作为前秦的常务副皇帝,帝国所有事务全部一手抓,“文武兼资”都不足以形容其人的神奇程度,主打一个出将入相,国士无双,无所不能。
这一定就是天赐的帮忙批改公文人选吧!
王镇恶顿时无语。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他还能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是谁吗,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王猛罢了。
辛弃疾见他如此神情,不觉错愕道:“开学已然有一段时间,你与他同为学院教师,竟没有半点交流?”
闻言,王镇恶又是一阵沉默,终于在他的目光中选择了破罐子破摔,神色沉痛地抬手一把捂住额头:“我极力避免与他出现在同一场合,他到哪里,我会提前避开,我只是觉得……不敢见他,问心有愧。”
辛弃疾对他如此复杂的心理历程表示理解无能,沉吟着发问:“你愧在何处?有甚不敢见他?”
对于这个问题,王镇恶自己也回答不上来,支吾一阵,复又连连顿足叹气。
辛弃疾见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得摇摇头,催促道:“速去找他,时间不等人。”
“现在不行”,王镇恶立刻说,“我祖父这个点已经教完课,必然在处理大秦的公文,秦王每日把重要文件亲自给他送来,顺带讨论一番政务,前一个时辰人事吏治,后一个时辰沙场兵锋。”
辛弃疾:“……”
他忍不住点评说:“看来你虽未面见你祖父,却时刻都在打听他的消息。”
在他的再三劝说下,王镇恶终于意动,踌躇着起身,向王猛在刘宋帝国的临时住宅走去。
一室窗明几净、日落斜晖之间,有一青年正临案而坐,峻骨清拔,端严若神,敛眉翻阅一卷文书。
他抬眸时,万古的埃尘仿佛都被长风猎猎吹开,只余一种青山独立、松岩寒峭的坚毅,一眼就锐利无比,看到人心底去。
王镇恶抬手欲叩门扉,复又一阵踌躇,王猛似有所觉,忽而侧首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眉目蓦然染上一抹似笑非笑。
“倒是稀奇”,他淡淡道,“不打算继续躲着我了?”
王镇恶不禁哑然,手脚都不知道往何处放,浑身不自在地挤进门,小声道:“祖……祖父。”
辛弃疾见了他这般,好悬没笑出声。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王镇恶平日嚣张跋扈,逢人便怼,哪能料到还有今日。
李秀宁本来抱着册子在请教王猛问题,见王镇恶摆出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一抽,但还是极有礼貌地同他问好:“安西王好。”
九州书院开学之后,除了公选课,每个导师都收了一两个人单独辅导。
王猛作为整个历史都数得上名号的牛人,十项全能,无所不通,本身又有作为金牌帝师的经验,自然深受各位帝国继承人们的欢迎。
他并未多斟酌,就在报名者当中选了李秀宁当自己的学生。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别的继承人目前还是预备役,李秀宁却是真的即将登基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