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想握着苏纸言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江墨声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醒,就一直睡着,或者干脆便死了,皇兄说,你为我还哭了。”
苏纸言听不得他再说死,那是他辛辛苦苦半个月骑乘榨精用“外力”换来的一条命啊!
“你别说死,你的命现在是我救回来的,你轻易死了,我白费功夫。”苏纸言道。
江墨声莞尔一笑,“我的命从来都是你的,在桃川时便是你的了。”
他顿了顿,说:“你知道皇兄他们为什么总叫我‘娇狸’吗?”
苏纸言从来都好奇这个名字,这个像小女孩养的宠物的名字,实在不适合用在一个皇子身上。
“是我母妃取的,她喜欢让我上树扑鸟,觉得我像只猫。”
果然是女孩养的宠物的名字,不过那个女孩是他娘,把孩子当宠物养的娘,会让自己的儿子上树扑鸟。
懿妃,皇帝说,她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但皇帝并不知道太多懿妃的事,只是跟他说了她临死前要拉江墨声陪葬,跟他说了许多疯话。
“她很爱很爱我父皇,听到一句有关我父皇不好的话,便要杀了那人,她听到我父皇说哪位大臣不好,便会诅咒他,她为了讨我父皇的欢心,跟自己的族人说明父皇的喜好,让他们不要惹我父皇生气,可是她还是被赐死了。”
江墨声轻笑道:“我当时如果和她一起死了,你就不会恨我了,那一年你中了秀才,前程一片光明,如果我死了······”
“都说了你别老提死。”苏纸言打断他。
“我亲眼目睹了我母妃从黑夜等到白天期盼我父皇到来的日日夜夜,她的真心天地可鉴,连那样的人都会被辜负,让我不敢对任何人动心,生怕落得比我母妃更凄惨的下场。”
苏纸言想到了他娘,他已经记不得他娘的样子了。
江墨声不知不觉拉住了苏纸言的小指,“可是我控制不住想要喜欢你,我又生怕会变成我母妃那样,于是又把你想的很坏,和我负心的父皇一样坏,觉得你是个糟践我的人,可我又忍不住喜欢你,我受不了你玩完了我还要丢掉我,你在桃川当着全村人的面拒绝我,那时候我感觉我和被赐鸩酒的母妃是一样的。”
苏纸言从没想过江墨声会觉得是他在玩弄他,苏纸言一直觉得是自己在被江墨声牵着走,禁锢在他的牢笼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纸言,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可是我控制不住,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害怕重蹈我母妃的覆辙,可是你也从没给过我一点安全感,事到如今,真的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你除了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时候,有说过一句喜欢我的话吗?你一句都没有,哪怕是在桃川的时候,你也一句都没有。”
江墨声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苏纸言,我就那么不值得原谅吗?你能不能,看在祈安的份上,看在我把祈安教的很好的份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改的。”
苏纸言眼神飘忽,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江墨声的童年创伤与他无关,可的的确确,他也从没好好对江墨声说过一句喜欢。
“你说过的,你不要我,也会要祈安的,可是我不想祈安变成我这样,我想让他像你,可是没有你,他怎么像你啊。”
江墨声确实在改,他在看到苏纸言的生命渐渐消失的时候,失去苏纸言的恐惧占据了一切,苏纸言是不是真心,有没有玩弄他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他被迫把自己难以遏制的怀疑和试探的压在心底,像懿妃一次又一次鼓起勇气去爱先帝一样,他把实现苏纸言的理想作为目标,只要苏纸言好,他无所谓。
可是两年多来,苏纸言渐渐离他越来越远,他忍受不了,却不敢再强迫和囚禁,转身投入到了没有降服的狄戎战场,任由蛊虫啃噬血肉,眼里只有杀戮和血腥,只有那样,他才没有心思去想,苏纸言不喜欢他,他恨透了他。
苏纸言没有当即给他答复,他要想想清楚。
他的功名,他如今的差事职位,与江墨声脱不了干系。
如果没有江墨声,他会一直待在桃川那个小山村,做一个清贫的教书先生。
而不会重拾功名,当上祭酒。
连他娘也获封诰命,顾飞白他也没有真的杀死。
他真的会改,苏纸言绞紧手指,可在宁王府的日日夜夜,他对自己的折磨,也让他永远不能忘怀,那段日子像烙印一样钉在他的身上。
江墨声每日除了汇报一点战争事宜,其余的时间,或者在同他讲自己的心意,或者聊他如何养育江祈安,或者只是眼含秋水般深深地凝望着他,苏纸言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他又一次把话题终结,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堵得他喘不过气,江墨声无数次说过他在糟践他,他一次次回忆起在桃川、在王府,在怀孕江祈安时江墨声的欢欣雀跃,江墨声强忍欲望给他通乳,他说一句痛,江墨声都会紧张得不知所措。
他生江祈安的时候,脸上除了自己的汗水,全是江墨声的眼泪。
江墨声有一个偏执古怪的娘,他自己一步一步长成今天这样,已经足够努力了。
苏纸言出了宫室,去御花园散心,却听到帝后的声音。
他无意打扰,只好悄悄地躲在凉亭,等他们走远。
帝后如胶似漆,两人眼中心里都只有彼此。苏纸言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帝后,就羡慕过他们的感情。
那时他一心想逃,假意顺从,江墨声亲吻他的额头,说:“只要你想通了,我们会比他们更好。”
比他们更好?他真的会拥有像帝后一样的感情吗?
江墨声一天天好起来,苏纸言也该回云州了。
“你当初请命让皇上派我去云州,不还是在算计。”苏纸言道。
江墨声握着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把它捂在掌心,十指相扣。
“是,我是有私心,我知道你厌恶京城,厌恶王府,我才想让皇兄把你外派,别的地方我不放心,只要云州,那里才可以。”
他犹豫了下,才跟苏纸言说了件事:“也是因为祈安不是自然受孕来的,他生下来就有弱症,最多到五岁,就必须离开京城,去空气良好,环境优越的地方,我······我们以后,除了皇召,再也不回京城了,离开这个让你伤心的地方,以后一起在云州,好吗?”
苏纸言看着自己与他紧紧相握的手,他是可以抽走的,现在的江墨声不会也不敢强迫他,可是他还是任他与自己十指相扣。
如果是在云州,他是当今朝廷命官,州太学祭酒,有俸禄,有事业,如果江墨声不再像以前一样,强行囚禁着他,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试着,和他重新开始。
苏纸言抽走了自己手,看着江墨声心碎的眼神,捏住他的下巴,认真地对他说:“江墨声,本官命你,明天和本官一起回云州。”
“唔······”
云州路远,从皇宫出发,即便日夜兼程,也至少需要半个月才到。
宁王府三架三乘的马车上,宽敞的车厢里充满了暧昧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