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天际欲亮未亮,薄雾中残留着夜的最后一层清冷。城卫队队长乔治?克里冈手扶剑柄站在连接秀兰岛和碧云岛的石桥上。桥面上的血污在一夜雨水的冲刷下已经变得暗淡,但散落于四处被野狗啃得残缺不全的肢体依旧触目惊心。
曾经好似一朵鲜红的花。他这样想。但现在一点都不美。“乌诺,你把肢体全都拾回去,试试看能不能拼接起来。詹姆,你负责看着那几个新人把血迹擦干净,要赶在早上出行的人之前做完。这里居民们软得像绵羊一样,可见不得血光。”
“队长,我来了,出了什么事情吗?”副队长盖利这时才慢悠悠地赶过来。他的眼圈黑沉沉的,哈欠连天,显然昨晚没睡好。
“你小子昨晚又到哪里干女人去了?”克里冈瞪了盖利一眼。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这个副队长。即不负责任,又没有本事,还嗜赌好色。若是还在纳斯军队里,这样的人连养马都不配,只配刷盘子。
盖利嘿嘿笑了笑。克里冈也不好多说。他原本是纳斯帝国咆哮骑士王奥狄斯?迪卡普里奥麾下的特级骑士,因为在一次巡边任务中遭到成群山贼的袭击,寡不敌众之下放弃了辎重车辆而被判处渎职罪流放海外。乌诺、詹姆、豪斯、德莱顿都是他原来的部下,也因为同一事件而被放逐。如今他们受雇于千屿港的城市议会,负责训练城卫队的士兵,并维护城内的秩序。盖利是议长的亲戚,被议会指定为城卫队副队长,名义上是帮助克里冈协调关系,实际上是替议会监督克里冈和他那几个兄弟的行为,因此在城卫队中的地位超然。只要他做得不是太过分,克里冈也不想和他发生不愉快。
盖利背着手,装模作样地绕着死亡现转走了一圈,惊呼道,“第三起!三天之内的第三起!队长,您看!尸体都被分解成一块一块的。一定又是最近天在古玩市场行凶的那家伙干的。”
“我自己长着眼睛!”克里冈面似钢铁,口吻生冷,内心却陷入深深的疑惑。千屿港是全大陆著名的艺术之都,居民普遍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极少发生这类恶性事件。不过最近几日,却已经连续死了好几个人。前两次分别是在城里两处古玩市场附近的小巷子里,被杀的都是街头混混。杀人者手法纯熟,下手毫不留情,瞬息间便把人肢解成碎块,等有人到达现场时,他早已经离开。这样的事情若只是偶然出现一次,克里冈有理由认为是那些小混混无意中冒犯了杀手,招来杀身之祸,是一次无目的的杀人事件。但连续出现两次,而且两处都在古玩市场旁边,则证明杀手是有目的的。
一个来自岛外的身手了得的武者。他似乎正在寻找什么。克里冈是这样认为的。而且他也料到很快会有第三起、第四起,并已派出人手在全城的艺术市场、古玩市场侦查,可他没想到这一次的案发的地点是在远离市场的桥上。被害者虽已经被肢解并被野狗咬的面目全非,但仍然看得出是个年轻女子。是同一个人干的吗?他为什么要对柔弱的女孩下手?
“豪斯、德莱顿,你们俩各带些人手,分头在城里的旅店进行调查,看有没有近期入住的可疑对象。”
“是!”同样来自纳斯帝国的两位骑士体现出不同于普通士兵的素质,简捷地行礼后,立刻就去办事了。
“队长!关于杀手的真实身份……”
盖利刚一开口,便被克里冈挥手阻止。克里冈踱到乌诺的身边,从他收进裹尸代中的尸块中拿出一块,举在眼前很近的地方仔细查看。周围千屿港本地出身的士兵无不觉得恶心,他却面色如常,棕色的眼眸中甚至有些兴奋,好似在看一件艺术品。
不,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克里冈看得极为仔细。前两次死者的尸体是被锋利的剑刃肢解,切面平滑。而这一次,死者的皮肤明显经过膨胀拉扯,断裂面也粗糙不齐,更像是从身体内部炸裂开。有什么办法能做到这一点?克里冈还真想不出来。
“队长!队长!”盖利又喊了两声。
克里冈终于不耐烦道,“什么事?没看到我在想事情吗?”
“是这样的。关于凶手的身份,我已经有眉目了。”副队长赶忙说,“前天出事之后,我在街上巡逻时就特别留心观察。昨天在港口那边,我看到一个人一下子就打倒了四名强壮的水手。”
“水手之间的斗殴很奇怪吗?”克里冈不屑道。他要是都能发现凶手,老子他妈就能当骑士王了。
“若只是水手之间斗殴倒也没什么,”盖利得意地一笑,“奇怪的是,打倒他们的,是个漂亮女人!”
***
雨过天晴,湛蓝的天空被洗得一尘不染。伊芙琳习惯性地起得很早。她站在面向北方的窗台前,贪婪地呼吸着飘着瓜果香味的新鲜空气。举目远眺,港口中白帆飘动,赶海的渔夫们正在出港。
港口,醉汉,他……
忽然又想起昨天发生在港口的事情,想起银发美男子提着裙摆傲然站立在倒地不起的壮汉中间,孤独忧伤不可亲近的眼神。他到底是什么人?伊芙琳的心情变得失落。他什么都不愿对我说!我和他距离这么近,其实相隔那么远!
不!我不该怨他。转念一想,那一定是一段痛苦的往事,既然他自己都埋在心底不愿回首,我又凭什么触及。
至少他救了我。伊芙琳走到镜子前,板起嘴角,让镜子里的自己笑起来。他冷冰冰的,却还是在乎我。我该对他更好些。
打开装衣服的箱子,伊芙琳又一次在自己的衣服堆里翻弄着。今天给他穿什么好呢?她甜甜的想着,想着把他打扮成女孩子的快乐,想着他陪在身边的安心。他傲然地站在倒地壮汉之间的画面一出现,立刻就跳过去。她只要平时的他,安安静静的他,逐渐变得快乐的他。他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不在乎!
挑出一条水蓝色的长裙,伊芙琳喜欢它和今日天空一样的颜色。他穿上一定很美。她走到门边,伸手推门。画室通向客厅的门锁着。从里面锁的,她自己锁的。昨晚我居然锁门了。伊芙琳自己都觉得惊讶,即使是头一天住在一起,她也从没有想过他会乘着黑夜对她不规矩,也从来没有锁过门。可她昨晚却锁门了,在看到他一人击倒四个壮汉之后。我在害怕他!?
不!是我不够相信他。如果我不相信他。他又怎么会相信我。他可是一个受过伤的人。
伊芙琳羞愧地打开锁,走进客厅,走到卧室的门前。卧室里没有任何动静。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去。“不知道”还睡着,睡得很沉,抱着被子,蜷缩着修长的身体,像只受伤的小猫,毫无防备。一滴晶莹的泪珠残留在他修长的睫毛上。他也许在梦里还哭过。
伊芙琳伸出手,想要将“不知道”摇醒。又想起救他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忽然醒来看到她,居然吓得躲到床角,还紧紧裹着毯子,便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他受到过太多的惊吓。
“艾丽西亚~”被笑声吵扰,“不知道”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句。
“不,是我,伊芙琳。”伊芙琳笑着凑到他面前。她很想问他艾丽西亚是谁,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孩,但却只是柔声说,“该起床了,今天穿这一件,漂亮吗?”他不愿提起,问他只会让他更难受。
“不知道”生疏地点点头,然后和往日一样任伊芙琳摆弄。伊芙琳帮他换衣服,帮他梳头发,帮他扎丝带。
“今天想去哪里写生?”扎辫子的时候,她在他耳边问。
“写生应该是你的事情啊。”
“你不快乐,我也没有心情。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请你微笑好吗?你若是原意,我可以让你,”伊芙琳脸红了,“躲在我怀里痛哭一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好难啊~”他轻轻道。
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伊芙琳纳闷这么早会是谁。走到客厅开门时,她模糊地听到银发男子小声说,“哪一天,等我想哭的时候,我会找你的”,猛然回头去看他,他已经转脸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