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在半山腰,村子在山脚下,所以他们说村子的时候习惯说“下面”。下面就是指村子。
“吃了,吃了回来的。爸爸在下面干什么?”
“隔壁村刘大罗建了新房,把我家的一块地用了一半。
“你爸爸要大罗给块地给我们,刘大罗答应了,但村里不许你爸爸以地换地,找刘大罗要了两万块钱。地没了,钱也不归我们。
“你爸爸说地是我们家的,村里要了钱也应该给我们,但村里不肯。你爸爸去跟他们理论去了。”
罗萍心里难受,脸上也露出了愤懑、担忧之色。
张玮一听,顿时担心父亲又受欺负,连忙说道:“我去看看。”
罗萍也连忙说道:“你去看看吧,如果村里不肯,劝你爸爸算了。受了一辈子欺负了,又不是这一次,莫钱没要到,又挨了一顿打。”
罗萍的话还没说完,张玮就跑出了小屋。
不过他现在听力好,母亲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回答:“妈妈,你放心,我会的。”
仅仅是一眨眼,他就跑到了山下,来到了村长张杰家里。
村子里可以跑车的水泥路从村长张杰家门前过。
张玮家里如果要修水泥路,距离最短、最省钱的方法就是从张杰家边上顺着张玮刚才跑下来的小路扩建。
张杰家是个别墅群,在张玮读初中时就开始建造,一直建到他读高二时才完成。
别墅群占地六七亩,有三栋三层高的大别墅,外加五栋平房。
虽然装修设计比不上城里的高档别墅那么洋气有格调,但在气派上有过之无不及。
也正是这个别墅群,让张玮在心里树立了一个奋斗目标。
那就是将来有了钱,要把自已家建成一个更大的别墅群,甚至是庄园,要把水泥路一直修到自已家里,要让小车可以开进自家院子里,要让父母在村子里扬眉吐气!
这时候,村长张杰家里有二三十人,有的站在地坪里,有的坐在左侧别墅的大堂里。
张玮看到父亲张岳明坐在村长张杰堂屋里,没有被人打过的迹象,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这时候他突然间觉得自已在青阳时那么强烈地想回家,或者是内心里对父亲的危险有预感。
他笑着向村长张杰喊了声“三伯”,又跟所有人包括父亲打招呼,然后在父亲身边坐下来。
张玮注意到半个月前要强占他家小水田的张豹生三兄弟不在场,看来那天被自已打怕了,信守诚诺。
父亲张岳明见张玮来了,萎顿、愤懑的神情顿时消散了许多,他情绪激昂地把自已的要求重提一遍,好让张玮了解情况。
村里这二三十人又再次拒绝张岳明。
对于张岳明来说,张玮来了就来了主心骨,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对于村里这二三十人来说,张玮不过就是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来了也是白来。
他们甚至拒绝得更起劲,更蛮横,更嚣张,好让张玮见识他们的强大,继续像张岳明一样屈服在他们的意志之下。
张玮一家一直是他们欺负的对象,张玮的爷爷张世忠受他们欺负,父亲张岳明受他们欺负,所以张玮和张玮弟弟张磊,以后肯定是仍旧继续受他们欺负。
张玮看到父亲被大家明目张胆地欺负,心里非常愤怒,但他克制住自已,平心静气道:“按国家现在的政策,分给我家的田与地就是我家里的,只有我们有处置权。”
村长张杰五十多岁,长得又黑又瘦,不仅担任村里的村长,还以大儿子的名义开了两家工厂,一家沙石厂,一家砖厂,在村里有权有钱有势,一手遮天。
他见张玮开口说话了,冷着脸逼视张玮道:“什么国家政策哪,在我们村里,就只讲我们村里的土政策。”
张玮不惧张杰,平静地与他对望,说道:“就按村里的土政策,大家以前也是自由交换田地,现在我家也是自由交换田地。”
张杰道:“现在全村的人都觉得跟隔壁村交换吃亏了,不想交换,只要钱。”
“地是我家里的,要了钱,也应该归我们。”
又黑又瘦的张杰生气了,瞪着眼睛怒视张玮:“大家都觉得该给村里用!”
张玮掷地有声:“这是不讲道理!”
“什么道理不道理?”张杰望着张玮,眼神变得凌厉,“大家都认为这笔钱应该给村里,这就是道理!
“你家里弱,搞人家不赢,大家都觉得应该这样,你就只能这样。
“你是读书人,这个道理应该懂!”
张玮脾气再好,心里也有气了,望着张杰正色道:“三伯,你的意思是,谁的力气大就听谁的?”
“谁的力气大就听谁的,道理不是这个道理,但也是这个道理。”
张杰见张玮语气里没有了原来的谦和,心里不舒服,语气越发重,“钱又不多,你一个读书人,何必在不讲道理,胡搅蛮缠?”
“谁的力气大就听谁的,”张玮环视堂屋里、地坪里所有人,认真问道:“大家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