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应答,扶桑立刻就听出来不是棠时哥哥的声音,本就惴惴不安的心陡地悬起来难道棠时哥哥搬走了?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自从去年五月份他就和家里人断了联系,他对爹娘和棠时哥哥的情况一无所知,就连他们是否还活着都不能确定……
门开了,从门缝里探出一颗陌生的脑袋,上下打量薛隐一番,不大客气地问:“你谁呀?”
薛隐答非所问:“我找柳棠时。”
那人道:“我家公子此刻不在家……”
扶桑脑子里“嗡”的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棠时哥哥还在这里,他还好好地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薛隐没再多说,回到马车旁,撩开窗帘,卒然看见扶桑满脸的泪,顿了顿,不由放软了声气:“下来罢。”
扶桑哽咽着“唔”了一声,艰难地挪到门口,他现在连自己穿鞋都做不到了,薛隐帮他穿好,再把他抱下马车,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
玄冥跟着跳下马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扶桑挺着大得吓人的肚子走到门前,笑着对那个半拉身子在门里半拉身子在门外的年轻男子道:“你是这个家里的人?你怎么称呼?”
对方直愣愣地看着他被门上悬挂的灯笼照亮的脸,讷讷道:“我、我叫蜚蓬,是公子的小厮。”
扶桑道:“我叫柳扶桑,是你家公子的……妹妹。”
蜚蓬回过神来,浓眉一皱,语气又变得不客气起来:“从未听我家公子说过他有妹妹,不管是亲妹、表妹还是堂妹都没有。你们找错地方了,走走走!”
说着半拉身子往里一收,就要关门,薛隐倏地把剑插-进门缝里,不容拒绝道:“让我们进去。”
蜚蓬胆寒却嘴硬:“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可以报官抓你们,我们公子和衙门里的崔大人可是好朋友!”
扶桑莞尔一笑,棠时哥哥竟在这里交到了朋友,听起来还是位有身份的人物,想来棠时哥哥在这里过得还不错,扶桑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
他伸手搭在薛隐执剑的手上,笑吟吟道:“薛大哥,别为难他了,我们就在外面等罢。”
薛隐便把剑抽了回来,门立刻“嘭”的一声关上了。
才站这一会儿扶桑就感到吃力了,他在薛隐的搀扶下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
虽然已是春日,可夜里还是寒凉,薛隐去马车里抱了条被子,直接铺在石阶上,反正这些被子都该扔了,又拿来一件靛蓝色斗篷,披到扶桑身上,最后和扶桑并肩坐在一起。
扶桑拢了拢斗篷,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笑着感叹:“薛大哥,我们终于到了。”
薛隐也仰望着夜空,低低地“嗯”了一声,心想,这场假扮夫妻的游戏到此为止了,以后再也听不到扶桑亲昵地唤他“薛郎”或者“夫君”了。
“这一路辛苦你了,”扶桑又道,“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现在还困在永平镇,或者早就死在了摘星楼。”
薛隐蓦然想起在摘星楼找到他那天,打开柜门的一瞬间,那双噙满眼泪的眸子从惊恐转为惊喜,他从未见过那么潋滟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扶桑依旧面朝着天空,喃喃自语:“薛大哥,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可我无以为报,只能等下辈子……等下辈子我再报答你了。”
薛隐本想说“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简简单单的一声“好”。
从永平镇到嘉虞城,这一路他对他说过许多声“好”,扶桑全都铭记在心。他听见自己嗓音低哑,提了个莫名其妙的要求:“薛大哥,你可以抱抱我吗?”
静了须臾,一条胳膊沉沉地搭在了扶桑肩上,又轻轻地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第176章小太监176
柳府大门正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虽不是光天化日,但当街搂抱到底不成体统,故而扶桑和薛隐只相依了片刻就分开了。在氤氲着花香的夜风中,在摇摇曳曳的灯影中,两个人寂寂无言。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平安抵达了嘉虞城,并且得知棠时哥哥一切安好,扶桑自是满心欢喜,可欢喜之中又缭绕着一团迷雾般的惆怅,既为自己,也为薛隐。
就算他有了安身之处,就算薛隐及时地把赵行检带到这里来,可谁都无法保证他能顺利生产女人生孩子犹如闯鬼门关,而他只会更加凶险,因为他的皮囊之下充斥着未解之谜,没有任何经验可循。假如让他在自己和孩子之间做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孩子,他这一生已经足够圆满,就算死去也无甚可惜,他衷心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延续他的生命,活出无限可能。
扶桑已然做好从容赴死的准备,因此他刚才才对薛隐说,此生无以为报,只能等下辈子。自从知晓薛隐的悲惨身世后,他就总想为薛隐做点什么,他不奢望能把薛隐从痛苦的深渊里解救出来,他只想让薛隐活得稍微轻松一些,可薛隐的心扉只对他敞开了那么一次,就又变成了一块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他实在是束手无策,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