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驯顺让扶桑十分满意,话音不由温柔了几分,含着些微哄劝的意味:“上次给你抓的药才吃了一副,明天接着吃,别浪费了。”
薛隐感到不自在,和扶桑的相处总是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拘束感,并且伴随着一股想要从他跟前逃开的冲动。
“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薛隐说着就要从他身旁越过去,扶桑张开双臂拦住他,不容拒绝道:“你哪里都不许去,就睡在这里,我去隔壁睡。”
薛隐顿住脚步,垂眸盯着扶桑,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微微亮,像夜空中的星。薛隐的心脏无端重重跳了两下,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好”。
扶桑是光着脚来开门的,他先去床边穿好鞋,摸黑拿上几件明早要穿的衣裳,连同玄冥一起抱着出去,关门前笑着道了声“晚安”。
何孟春和何仲春这几天都睡在楼下,隔壁屋空着,屋里冷飕飕的,因为没点炭盆。扶桑打着哆嗦钻进被窝里,裹紧被子,不多时就将被窝暖热了。
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扶桑听着玄冥的呼噜声,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第173章小太监173
薛隐身体底子好,只要好好休息,不过两三天就痊愈了。
扶桑却不急着走,虽然薛隐说他已铲除所有后患,但扶桑仍旧不能彻底安心,他要再等等,直等到八月底,风平浪静,无事生,扶桑总算释然,决定动身。
薛隐早已规划好行程,因扶桑有孕在身,禁不得颠簸,他们先走水路,以洮水为起点,在启国境内的几条大江大河之间辗转,待到水路走不通了再转6路。
九月初二,黄道吉日,宜远行。
为免引人耳目,扶桑没让何家人送他,他们在家中告别。相识不过半月,扶桑和其他人感情不深,最不舍的还是何有光和安红豆,何有光和安红豆自然也舍不得他,安红豆紧紧拉着他的手,泪眼朦胧道:“如果以后有机会再来嵴州,一定要来家里看看。”
话虽如此说,可彼此心里都清楚,扶桑不可能再回到这里,他们这辈子不可能再见了。扶桑忍着泪意,含笑点头:“我会的,你和有光叔务必要保重身体。”
何有光道:“等在那边安定下来,一定要来封信,让我们知道你一切安好。”
扶桑再次点头:“我会的。”
离别的话语不外乎那些,说完了也就该走了。
扶桑依依不舍地抱了抱何孟春、何仲春还有英英,最后抱起玄冥,把它塞进书袋里背着,省得它乱跑。
一家老小送扶桑和薛隐来到街上,安红豆帮扶桑戴上帷帽,遮住他那张过于惹人注目的脸,又切切叮咛几句,而后站在街边目送他们离去。
扶桑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哭出来,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随便便掉眼泪。
走到洮水边时,一轮红日才从天边升起来,河面上烟笼雾绕,连对岸的景色都看不清。
这些日子扶桑足不出户,未曾见过摘星楼烧毁后的样子,只是听何家兄弟说,摘星楼烧成了一堆废墟,被困在楼里的那些女子大都趁乱遁逃,自寻生路去了。
在渡口附近的食铺里买了些干粮和熟食,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船来了,是一艘从碎夜城驶来的双层楼船,上下各有六间舱房,所幸还有一间空着,否则他们就要去底舱和一群陌生人挤通铺了。
舱房逼仄,只摆得下一张小床,一个人睡尚显不足,是绝挤不下两个人的。扶桑正愁该怎么办,便听薛隐道:“你睡这里,我去下面睡通铺。”
扶桑心里过意不去,可转念一想,人在旅途,不可能事事舒心,凑合将就都是在所难免的。稍作思索,他低声道:“底舱人多口杂,肯定睡不好,白天你就到我这里来补觉,我保准不影响你。”
薛隐未置可否,只道:“你歇着罢,我出去转转,有事唤我。”
扶桑坐在小床上,偏头看着床头那扇小小的漏窗,听着外间杂沓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心里不禁有些惘惘从此刻起,他就要开始漫长的颠沛流离,途中会遭遇什么、能否平安抵达终点、何时能够抵达都是未知数,他如何能够心安?
正呆,玄冥跳到他腿上,“喵喵”叫了两声。
扶桑双手捧住玄冥胖乎乎的脑袋,低下头来,用挺翘的鼻尖蹭了蹭玄冥湿漉漉的小鼻子,柔声道:“委屈你了,才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又要跟着我浪迹天涯。”
玄冥软软糯糯地叫着,像在撒娇,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扶桑的心奇异地得到了安抚,他轻轻翘起唇角,含笑道:“我们玄冥一定是这世上走过最多地方、看过最多风景的狸奴。”
亲昵片刻,扶桑把玄冥放到床上,拿过包袱,从中取出一件蟹壳青如意纹对襟长袄和一条暗绿色缠枝纹罗裙,都是向陈秀秀借来的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