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算很早,金灿灿的阳光已经透过花窗洒落在桌案上,案上多了一只孔雀蓝釉花觚,亦是澹台云深留下来的旧物,昨日才从库房里找出来摆在这里,觚内插着一束扶桑从无尽亭后的山壁上采摘的野花。
扶桑在澹台折玉怀中醒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澹台折玉就先亲过来。
厮缠半晌,扶桑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哑声道:“不行,再不起就起不来了……”
澹台折玉的脸埋在扶桑胸口,瓮声瓮气道:“起这么早做什么?”
扶桑道:“你忘了么,有光叔和红豆婶的家里人今天要过来,说不定他们这会儿已经上山了,我们不能耽误他们阖家团聚的宝贵时间。”
澹台折玉在香-香软-软的玉兔上蹭了蹭,随即抬起头来,道:“你先起,我要缓一会儿。”
扶桑了然一笑,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亲了下,率先起床了。
先依照今天要佩戴的香囊颜色挑选服色香囊是安红豆亲手缝制的,里面装着艾草和菖蒲扶桑的香囊是青豆色,他挑了件有墨绿镶边的荼白色圆领袍,澹台折玉的香囊是秋香色,扶桑给他挑了件苍青色交领长袍。
穿戴整齐,扶桑又从桌上拿起一根五色线,让澹台折玉撸起袖子,边往他左腕上绑五色线边道:“红豆婶说了,这根五色线要戴满一个月,到六月六那天才能摘下来,扔进溪水里,就可以送走疾病和灾祸。”
澹台折玉从不信鬼神,对那些迷信之说更是嗤之以鼻,可现在,他由衷地希望这根五色线真的能保佑扶桑无病无灾。他拿起另一根五色线,认认真真地绑在扶桑的左腕上。
打开门,直面朝阳,扶桑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顿觉心旷神怡。
举步来到院子中央,弯腰端起铜盆,盆中浸泡着五种树叶,他记得好像是核桃叶、柳叶、竹叶、枣叶和桃叶,泡了一整晚,水都变绿了。安红豆告诉他,用五香叶泡过的水洗脸,不仅可以免于蚊虫叮咬,还可以让皮肤变好。
把铜盆放在面盆架上,将树叶捞出来丢掉,扶桑掬一捧绿澄澄的水凑到鼻端轻嗅,而后作陶醉状:“真好闻……殿下,你闻闻。”
澹台折玉低头闻了闻,微笑道:“确实好闻。”
扶桑道:“红豆婶说要把铜盆放在月光照得到的地方,这盆水不仅浸润着树叶清香,还吸收了日月精华呢。”
澹台折玉道:“难怪有诸多好处。”
洗过脸,扶桑端着铜盆去了浴房,又转去卧房,拿上搭在龙门架上的麂皮毯子,返回浴房。
这块毯子并不如扶桑以为的那般好用,躺着或趴着的时候还好,跪着的时候就不太行,主要是他的问题,他不像澹台折玉那样在某个瞬间一泻如注,而是沥沥拉拉地流个不停,就好像用石臼捣药时,捣一下就出一点汁,捣得越狠就出汁越多,而且很容易溅得到处都是。不过这个问题也很好避免,他们又不是非得在床上不可,在床边站着,或者在椅上坐着、在桌上趴着,反而比在床上更加剌激。
绒面用湿手巾简单擦洗就干净了,扶桑拿出去晾晒,路过那片沙坑,心头蓦地一黯。玄冥是初一那天早上跑出去的,到今天已是第五天,它大概不会回来了。狸奴本就是从野兽驯化而来,扶桑只当它回归山林,做回了一只无拘无束的野兽,只有这样想他心里才会好受些。
澹台折玉已经开始晨练,先绕着庭院走几圈让四肢活动起来,从扶桑身边经过时,他自然而然地牵住扶桑的手,让扶桑陪他一起走。
刚来行宫那天,澹台折玉的步态还略显迟滞,这才没过几天,他的走姿已愈从容,可见勤加锻炼比按摩更见效,也可能是厚积薄的缘故。
走了七八圈,又一起练了两遍五禽戏,何有光和安红豆端着早饭上来了,离开时安红豆顺便把要洗的衣裳带下去。
早饭是清粥小菜和煮鸡蛋,两个人津津有味地吃完,扶桑收拾好碗碟送下去,不多时又和何有光一起上来。
何有光手里拎着个黑色布袋,扶桑鼻子灵,闻气味便知袋子里装的是雄黄粉,将其撒在墙根壁角,可以驱逐蛇虫鼠蚁。
屋里屋外的犄角旮旯何有光全都撒了一遍,无尽亭周遭尤其要多撒些,此处不见阳光,阴暗潮湿,山壁之上又草木扶疏,极易滋生蚊虫,但此处却是纳凉的绝佳所在,甚得扶桑和澹台折玉青睐,何有光便寻思着,或许可以用纱帐将亭子围起来,就不会为蚊虫所扰了。
撒完了雄黄粉,何有光接着打扫庭院,才扫了一半,蓦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到雕栏旁一看,只见妻子双手捉裙,一步两个阶梯,就快走到桥头了。
“你上来做什么?”何有光压低声音问。
“孝昌他爹,”安红豆喜形于色,嗓门有些大,“孝昌和士隆带着媳妇和孙儿们来看咱们了!”
“什么?”何有光难以置信,“他们怎么会……”
“是周将军派人把他们接过来的,”安红豆道,“周将军说是殿下的意思。”
扶桑闻声从屋里出来,径直走到何有光面前,从他手中拿走扫帚,笑盈盈道:“有光叔,快去和家人团聚罢。”
何有光想起前几日和扶桑的闲谈,便知道这定然是扶桑的主意,他既惊喜又感动,眼泛泪光,语声哽咽:“谢谢……谢谢你。”
扶桑笑着摇了摇头,道:“快去罢。”
夫妻俩急匆匆地下桥去了,扶桑站在桥头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果然得到了些许慰藉,然而对亲人的思念之情却愈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