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推着澹台折玉来到面盆架前,先把他的双手在热水中浸了片刻,接着打上香胰,馥馥的桂花味随着水汽弥漫开来。
扶桑边仔细揉搓着澹台折玉指腹上沾染的墨渍和丹青,边随口道:“那些山匪真是可恶,劫财便劫财,为何还要害人性命呢?柳姑娘委实可怜,好在她遇上了都将军,不仅保住了性命,还求得一条生路。姑娘家到底心细,以后有她在,定能将殿下照顾得更好。”
听惯了软软糯糯、自带撒娇意味的“哥哥”,乍然从扶桑口中听到“殿下”二字,澹台折玉觉得有些刺耳,且扶桑话里话外都是对柳翠微的体恤和怜悯,莫名地让他不大舒服,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澹台折玉不露声色道:“山匪应是见她生得美貌,才会杀她父母,意欲将她掳进山里去。”
“柳姑娘确实生得很美。”顿了顿,扶桑不由心生感慨,“原来一个美丽的女人出门在外,是如此危险的一件事,可也不能因为害怕危险,就一辈子不出门罢?”
“高门大户的小姐,出嫁前养在深闺,出嫁后囿于后宅,一辈子也出不了几次门。”澹台折玉道,“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倒没那么多束缚,为了生计,不得不走出家门,四处奔波。只能说出身决定命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扶桑若有所思,把澹台折玉手上的泡沫涮干净,边用手巾帮他擦手边忿忿道:“说到底还是世道不公,对女子尤甚。”
澹台折玉想到了他的姐姐,即使贵为公主,还不是要受人摆布,沦为男人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他尚且能够拼命反抗一回,而他的姐姐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殿下,你怎么了?”扶桑轻声问,“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澹台折玉愣了刹那才意识到,惯于隐藏七情六欲的他,竟在扶桑眼前暴露了心绪,从前,只有在姐姐面前他才会把喜怒哀乐都显露在脸上。
不知不觉间,他对扶桑的信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没什么,”澹台折玉笑了笑,“把桌子收拾收拾,该用晚饭了。”
大概是今儿下午光线不好又用眼过度的缘故,扶桑现澹台折玉不仅总是眯着眼看他,而且频繁地眨眼睛。
他把澹台折玉推到桌边,而后回到面盆架前,把盆里的水倒掉,重新倒入少许热水,再将手巾完全浸湿、略微拧干,回到澹台折玉身边,道:“你身子往后靠,然后把脸微微仰起来。”
虽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澹台折玉还是乖乖照做,背靠着轮椅的靠背,仰着脑袋,眯眼看着扶桑。
扶桑道:“闭眼。”
澹台折玉便听话地阖上眼帘。
扶桑把折好的手巾覆到澹台折玉眼上,关切地问:“烫不烫?”
“不烫,”澹台折玉道,“很舒服。”
“这样热敷一会儿,对你的眼睛有好处。”扶桑道,“等手巾变凉就可以拿下来了。”
“好。”
扶桑麻利地收拾好桌子,往茶壶里添满热水,拎着水壶准备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左右看看,现上午抓的药在坐榻上放着,于是走过去,解开捆绑药包的麻绳,拿了一包药。
师父的信上说,这药得文火煎熬一个时辰,此时煎上刚刚好。
扶桑打开房门,卒然被戳在门外的黑衣人吓得呆了呆。
迈过门槛,低头看看,见小狸奴没有跟过来,扶桑才缓缓关上门。
已经无视过他一次,总不好再无视第二次,扶桑看着他,低声道:“我叫柳扶桑,你叫我扶桑便好。”
薛隐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你……你把柳姑娘安排在哪间房?”
“地字七号房。”
扶桑点点头,没别的好说,转身走了。
下到一楼,见到小二,先要了三菜一汤,做好之后送到房间去,然后把药包交给他,告诉他怎么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