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你知道的,我们修士历来与妖兽签订的都是主仆契约。主仆契约,意为我们修士为主,妖兽为仆。我们能够借助妖兽的力量,妖兽即便死伤殆尽,对主人也无所损害,换个仆人也就是了。但另一种,平等契约……”
徐非竖着耳朵,等着他的下文,却只听见身侧方向传来一声清越剑鸣,声如洪钟大吕,涤荡万千污秽。
而后,大师兄的声音再次响起。
“平等契约,一生只能签订一次。签订对象可以是器物、生灵、乃至修士,两者相辅相成,同生共死。因为极其重要且关系到自身性命,修士很少与别人签订平等契约,哪怕是自己的道侣。”
“你确定,你要和她签?”
走在两人身后,听完全程的姜彤和林海几近震惊。
哪怕小师弟还没回答,但按照他的性子,能在一开始问出“一定得是主仆契约吗”这句话,心里怕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不,或许更早,早在他站在铁笼外,回头看那只小毛团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决定好了。
姜彤忽然就想起,小师弟刚拜入山门那一天。
十五岁的少年面色平静,仿佛拜入这天下修真人士人人追捧的点星门,同他路边捡到一枚随处可见的小石子一般寻常。
同门十年,小师弟甚少在人前显露自身,问他什么都是淡淡的,不在乎功法,不在乎灵兵,连今年宫门大比的结果都不在意。不曾想今日一
番调侃,倒让他破天荒地买下一只妖兽崽子,现在,竟还想与它结平等契约。
“今天,小师弟和我总得疯一个。”姜彤小声喃喃,只她和二师兄能听见。
二师兄闻言失笑道,“你先别忙着疯,我总觉得,小师弟今天不太一样。”
姜彤不解:“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身上穿的腕上戴的,都同他往常一模一样,并无分毫不同。”
“倒不是说这些身外物,”二师兄沉吟着,又看了一眼小师弟,轻声道,“他现在,倒更像个人了。”
这已经是大师兄第二次问“你确定吗?”,语气中想要劝他慎之又慎的心情,杨允能够体会。
但其实,他的答案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我确定。”
他确定,从看见初七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确定了一件事——
她是他十年无望等待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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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杨允未向任何人说过。
对将他带上山之后就不管不顾的臭师傅没说过,对一板一眼严肃正经的大师兄没说过,对温敦和善的二师兄和活泼跳脱的三师姐更没说过。
事实上,他不记得自己是谁,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个胡子邋遢的大叔。
这人一手提着他,另只手拎着只青皮酒葫芦,行似凌风踏雪,沿着条山径往上。一边行着,一边啜一口葫芦中的酒,竟能一滴未洒。那人速度极快,晃得他在半空中上下翻飞,险些一口气没缓上,又晕过去。
“呦,小崽子
半路醒了?这倒是不大好办,唔,没办法只能再打晕一次了。”
满含酒气的话音喷洒在后颈,不见拎着他那人如何动作,他就晕厥过去了。
再次醒来,酒气满身的大叔消失不见,倒是有三个脑袋围着他,目光中或多或少装满了好奇。之后,他才从师兄师姐口中听闻,他是个孤儿,就连“杨允”这个名字也是师父取的。
师父将他从妖兽口中救下,却没来得及救下满村老少。整个杨家村百余口,只剩下他一人。
可他不记得了。
惨死在妖兽口中的父母、兄妹,和村中其余老老少少……
这些,他全部不记得了。
大师兄同他说,不记得也好。或许是因为看到的画面太惨,他自己不愿再想起前尘往事,才主动将一切忘记。这样也好,修道之人本就断情绝念,这些往事记得越少越好,道心明净,才能于大道上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