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完整揭开的同时,徐非同其他人一样,默然不语。
她猜到了事情的一部分,身份变换,亡灵召唤暗中藏,烧面部故布迷阵。却没想到,没猜到的这部分,藏着的是姐妹相残,王权富贵迷人眼,似水仇恨终回还。
十年前的仇恨,在十年后以相仿的方式,反噬到萝丝自身。
“可是,你还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杀玛丽?”斯科特站在原地,右手死死握紧,如果不是吉尔斯坐在上首,他现在就会冲过去,在莉莉的脖颈上破一个和萝丝脑袋上一样的血洞。不,绝对不止一个。
“谁让她是跟了我姐姐十多年的好狗呢?虽然这条狗爬上了主人的床,但不可否认,她仍是最了解萝丝的人。”莉莉微笑着,是那种高贵的、女王般的胜利者笑容,“既然王位已经回到了我手中,那我就得保证它万无一失。”
“而且……”她拖长音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黑暗里,莉莉的右手小指上下摆动,像是水中的游鱼轻轻摆尾,幅度极小,宛若合着某种特殊的节奏。
众人聚目凝神,等着她的下文。
突然,在徐非身后的地面上裂出一个大坑,裂缝周遭的土地失去重力的束缚,柔软地向上方塌陷,又像是遭受了强力冲击而冲上半空。
从裂缝中一跃而出一道身影,很难说那是个什么东西。
它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副
骨架,空洞的眼眶里无声地跳跃着两团绿色火焰,它利如长剑一般的手指直直伸在身前,轻而易举就能洞穿人类的身体。
它的速度很快,况且,它与徐非的距离本就极近,轻而易举就能贯穿徐非的后心。
距离徐非最近的是应时,可即便凭借他吸血鬼的敏锐反应,也无法立刻挡在她身后,救下她。离得最远的吉尔斯反应也不慢,但正是因为离得远,远水解不了近火。
乳白色近乎透明的液体泼洒在空中,水中金色光点逸散而出,照亮了徐非的身后,连同骷髅恶灵眼中的恐惧一同照亮。应时正要迈上前的脚步倏地一转,仓皇后退躲避。
他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徐非没用完的半瓶圣水。
尖锐的啸音从早已失去舌头的口腔中吐出,白金液体落在骷髅上,使得它仿佛阳春冰雪在强光下默默消融,最先消失的是那节手骨,然后手臂、肩膀……
悄无声息,最后连头颅都只剩下一半。
失去连接的一小块下颌骨,“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因为掉落得快,倒是免于消融危机。只剩下一半灵魂之火的骷髅眷恋地望了一眼莉莉的位置,最后跳动了一下,“呼”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被破坏的地面也恢复成原状。
这时,徐非才转过身。
她的手中拿着装圣水的银瓶,里面的圣水已经一滴不剩,全部作为献给骷髅的礼
物,虽然,这份礼物可能让它不太开心。这半瓶圣水来自青木镇镇长的馈赠,感谢她和应时帮他们解决了狼人的侵袭。
“你杀了他?!你怎么敢杀了他?!你早就知道我想杀你,做好了准备?”莉莉美丽的面孔愤恨到扭曲变形,厉声道。
徐非没有回答。
事实上,早在莉莉向斯科特解释杀害玛丽的原因时,危险的警钟已在徐非的内心长鸣。她能够理解,莉莉向他们吐露孪生姐妹十余年间的恩仇与报仇的快意,但是浪费口舌与斯科特掰扯,实在不像这朵美丽食人花的秉性。
她没有忘记,还有一只躲在暗处的亡灵窥视着他们,迟迟没有现身。
徐非亲手摧毁了她的女王梦,逼迫她道出自己的犯罪事实,在她即将从这座古堡中离开之际,把她拽回了这深渊。如果说,莉莉最恨在场众人中的谁,毫无疑问是徐非。
是相信莉莉在连杀两人之后,仍保持着一颗“圣母心”,会放过揭穿自己的人;还是相信她会继续动手,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徐非选择后者。
她让小25号全方位盯着餐厅内的一举一动,每一处细节都被放大到极致,投影在她眼前的透明光幕上,这对她的精神无疑是一种很大的负担。
好在,莉莉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事实上,全场人中,最先发现危险的既不是应时,也不是吉尔斯,而是徐非自己。只是
受限于这具人类身体的束缚,她的动作要慢一些而已。
“我只是相信,犯罪具有劣根性。如果这个人曾经杀过人,那他就有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不巧的是,你的可能性比较大而已。”徐非看着莉莉说到,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听到回答的莉莉像被扎破的气球,卸去全身力气,不看任何人,向着骷髅恶灵掉落的那半块骸骨走去。
惊人的变化,在她迈步的同时发生了。
最先变化的,是她的脸——
脑后那头灿金的秀发变得枯黄干燥,仿佛麦田里过季的麦子,紧致的皮肤出现皱纹,眼袋垂得快到嘴角,那一口贝齿也消失不见,这让得她接下来的话语有些难以理解。
但徐非还是尽力听清了。
“威廉……威廉……”
她口中不断重复这个单词,听起来像是某个人名。
紧接着,她的身躯逐渐佝偻,绵长的皱纹爬上身体各处皮肤,合身的衣裙此刻变得十分宽大,像是老太太穿错了衣服。她弯下腰,想要够起地上那半截骨头,可这简单的动作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也十分困难。
她索性放弃弯腰,屈下双膝跪坐在地面,用双手捧起地面上那一小块孤零零的白骨,在自己萎缩的嘴唇上轻轻触碰一下后,颤颤巍巍地将它紧贴在眉心。
“威廉……威廉……”她的口中不断呢喃着,似对情人的低语,“你不要怕,我来陪你
了。很快,我们就能再见。很快的……很快的……”
女人的头颅低垂,从口中传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再无声息。
她僵硬地跪在原地,既没有倒下,也没再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