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澄早有预料,他见诸王并无退意,且都以燕王马是瞻,因想起燕世子,高阳、义阳二郡王尚在大本堂听学,事急计生,心中顿时有了计较。眼看燕王手中的匕即将划破诏书,他在城楼上大喊道“燕王快些停手,先帝还有一道口谕,须得王爷们返回藩地后,留京进学的众位世子,郡王才得以回归各属地与王爷们父子团聚。”
这分明是以王嗣为质子相要挟,先帝是否有此口谕已不得而知,可为了确保城中王嗣安好,诸王又岂会再兵行险着?周王拿过兄长手上的匕,道“哥,即便允炆不对炽儿下手,可黄子澄他们呢?哥哥膝下只有这三子,且都在城内,不可不防啊。”
燕王开始有所动摇,他犹记得,离开北平府前,曾答应妙弋要接回三子。他仰天长叹,把父皇遗诏转交周王,在弟弟们手中传阅。
湘王恨恨地道“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千里迢迢来奔父丧,竟被拒之门外,亘古未见,亘古未闻哪!”
燕王率众兄弟下马,面朝父皇陵寝方向,遥遥拜祭。黄子澄长舒一口气,总算完成了这趟苦差事,可以回宫向陛下复命了。谁知下一刻,一支羽箭嗖地自城下射将来,正中他乌纱帽顶,他两腿一软,趴在了城墙上,引得藩王们一阵哄笑。
燕王垂下半擎在空中的雕弓,对黄子澄道“本王这次暂且留你狗命,你记着,若城内王嗣们有任何闪失,本王杀你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众藩王愤懑不平地各返藩地而去,不久后,燕王收到诏书,陛下因不舍宗族兄弟,仍留燕世子,高阳、义阳郡王在京师伴驾。
已成为太后的吕姮更是气焰熏天,不可一世。她搬离东宫,迁入内宫宫苑,过起了养尊处优,酌金馔玉的奢靡生活。虽已是高高在上的地位,吕姮却恰恰是个欲求不满而又睚眦必报之人,她时常回想起因妙弋而遭受的屈辱与不幸,若不是她,太子岂会到死都未曾正眼瞧过她。
而今她总见允炆与燕世子走得极近,对高阳、义阳两位郡王也格外亲厚,这原是堂兄弟之间血脉亲情使然,本无可厚非,却令她如芒刺在背,郁闷难当。她想起曾遭搁浅的美人计,有了新的筹谋,特唤来祝央央密授机宜。
高炽得诏入宫伴驾,正遇太后至乾清宫与陛下叙话,御前太监将他引至偏殿稍待。殿院中桃红粉绿的花草开得绚烂,随处皆是可堪入画的美,他闲步殿外,观花赏景,静待传召。忽闻身后有女子轻声相唤,他疑惑地回头,却是数月前在东宫银杏树下邂逅过的小宫女。
因未识名姓,高炽便称呼她为姑娘,温文尔雅地与她叙礼。央央软媚一笑,道“世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怎得连奴婢的名字都忘了?”
高炽不解其意,错愕道“东宫一别,未及询问姑娘芳名。”
央央笑叹道“东宫别后,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太后娘娘,曾将奴婢作为答谢世子参加寿宴的谢礼送予世子。”
高炽方才忆起,如今她旧事重提,想必是对他的处事方式耿耿于怀。央央知他并不曾遗忘,略带凄惘地道“奴婢蠢笨,自知配不上世子,便是连给世子做个粗使丫头的机会都没有。”
许是对她心存歉意,高炽莫名有些慌张,忙道“不是的,我长居京师,舅父管教极为严格,我身边的近侍皆是内监,并无一位使女。”
央央听罢,竟忘乎所以地欢跳起来,开怀地道“如此说来,将奴婢退返东宫,并非世子本意。太好了,世子还是喜欢奴婢的,对吗?自银杏树下得见尊颜,世子的气度风采,令人心折。奴婢绝非巴高望上之人,只是笃信目成心许,这些话虽唐突得紧,却是奴婢的心里话,还望世子莫要怪罪。”
高炽从未见识过这般率直奔放,了无城府,肯将心意外露的女子,经她这番表白,他倒先涨红了脸,也不知该作何想法,竟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年纪尚轻,且将来亲事都是由父母作主,再者,我须得遵从父王训示,迎娶正妻前绝不能纳妾。。。。。。”
央央曾是风月场中人,惯于在男人堆里周旋,经她几句话的挑逗,识出高炽当真是个赤诚良善的君子,亦被他真实的反应逗得咯咯笑出声来,花枝乱颤着,自肺腑地道“世子,奴婢不会看错,你是个好人。若有缘,还请世子别再婉拒,我不要名分,只求能相伴左右,至此终年。”
高炽愣愣地看着她,一颗心忽而变得柔软起来。有宫人自远处行来,扰乱了二人的花前小叙,央央慌忙避走,临行前对他眨巴着眼睛,道“下一次,可莫要忘了我的名字,我姓祝,你就叫我央央吧。”
祝央央热情似火,俏皮活泼的性子终是印刻在高炽心上,挥之不去。他翻箱倒柜寻到曾随手搁在书架上的那只用银杏叶片折成的蝴蝶,小心将它置于案头,每时每刻,只要一抬眼,便能看见它,从而想到那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有了这次的转机,祝央央本欲向太后邀功,却在殿外无意听到她同宣威将军夫人一段隐秘的对话,原来她们不止要以美人计离间兄弟情,居然要利用自己,置高炽高煦两兄弟于死地!
这消息对央央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若燕世子和高阳郡王最终因她而死,太后必定落井下石,她怕是连苟活的机会也没有。再者,出于私心,她亦对加害高炽于心不忍,便在太后召见之时,故意说燕世子是个不近女色,暴殄天物的迂腐之人,似乎对她的献媚邀宠已生出厌恶排斥之意。
太后信以为真,锲而不舍地与妹妹吕嫣再次商讨出一条毒计。像是逃不过的宿命一般,央央又被遣去搭讪高阳郡王,连哄带骗诱他同意一道进山行猎。然而,央央却只知其一,太后不会告诉她,待只身赴约的高煦进山之后,会连人带马落入预先布置下的陷阱,陷阱内钉板林立,便是连皮糙肉厚的野猪也能在瞬间被刺成筛子。若他命大躲过一劫,荆韬事前埋伏在密林间的刀斧手也会立时冲杀上去,将陷阱外立身未稳的他乱刀砍杀。山中多有野兽出没,要不了多久,即会令他尸骨无存。
只要想到燕王妃会因痛失爱子而伤心欲绝,吕姮别提多么舒心惬意。央央这颗棋子,除掉徐妙弋任何一个儿子,对吕姮而言都算作制胜。
人算不如天算,也是高煦命不该绝,这日散了朝会,他被内监引至僻静处与祝央央私会,不想早被他心存疑虑的舅父盯上,一路跟踪而至,探听得一清二楚。
回到私邸,尚在气头上的允恭将高煦反锁戒堂,劈头一顿说教,“你母妃将你托付给我,我便不能放任你胡作非为!你结交内监,私会宫人,竟然暗约偷期到了宫外,真是胆大包天,罔顾宫规礼法!你再不思收敛,难保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引火烧身不说,还会殃及北平的至亲,你尽早悬崖勒马,不可一误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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