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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燕王遇险嗜人流沙湾(第2页)

他返身往回走,道“行程不变,昆山已无意寻死,我只消再点拨他一二,哪怕将来他要重上战场,也无不可。”

妙弋回府便传来医官,诊脉后的结果竟与她的揣测不谋而合,她果然又有了身孕,虽已有预见,却仍分外惊喜。

傍晚时分,朱棣还府,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想要与他分享好消息。可一见到他,却是容色深沉,似有何事萦怀,便关切地问询,他迟疑地道“我有一事要告诉你。”

妙弋笑道“这么巧,我也有一事,你先说吧。”

他两手放在她肩上,语气略显低沉,道“父皇准许兵的圣旨已下,我马上就要随军征伐漠北,可能……半年不能与你相见。”

虽然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不妨竟如此之快,而且又是在她怀了身孕,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候。她唇角笑意略有凝滞,算来半年后,约略也到了她生产之期,若他未按时归来,自己岂不是要独自面对?她有些心虚,然而又怕对他造成影响,拖累了他的脚步,便温婉一笑,道“这是你在军中树立威信的时机,当好好把握,半年……很快就过去了,你无须担心我,我等你凯旋归来。”

朱棣露出释然的笑容,问道“你要告诉我何事?”

妙弋摇摇头,道“不重要了。”又心怀期冀地道“当真只要半年?半年后,我也该生了吧……”说罢低头看向尚未隆起的腹部。

他难掩欣喜,欢悦之余想到即将来临的分别,心中又极为不忍,摩挲着她双肩,郑重地道“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我答应你,一定会在孩子降生前赶回来。”

静谧的楼阁之上,星河的光华洒在两人锦衣绣衫,离别前相聚的时光总令人格外珍惜,朱棣轻揽她的腰肢,侧耳贴在她小腹静听,与她低语浅笑。而她纵有千般不舍,也再未表露出分毫。

很快,大军开拔挺入漠北,朱棣初次北征,跟随着岳父徐达,感受着战场的残酷,汲取着战争的经验,他本就武功出众,又甘愿亲临矢石,与中下级的军官们一同冲锋陷阵,且屡战不退。他在战阵中迅成长着,也终将在行伍中崛起。

每隔半月,妙弋便会收到朱棣从前线传回的家书,她总会静坐府中高阁之上,燃一炉檀香,朝着漠北的方向,铺开信笺写下回书。两人都曾遇到信笺晚到之时,然而不论是行兵在苍茫原野上的朱棣,还是身处王府计日而待的妙弋,都会因这段延迟之期而悬心吊胆。彼此安好,是二人心灵深处最坚固的支撑。

妙弋仍会亲往伤兵村救扶伤患,从北征前线撤下的伤兵不在少数,她听闻漠北战况的激烈,两军厮杀的残酷,知道的越多,越是替远在漠北的丈夫和父亲揪心。随着月份的增长,她的身子也愈沉重,良医正和伺候的嬷嬷们合力劝谏,不允她再出府奔忙,她这才暂停了亲赴伤兵村的计划。

漠北战事平稳,大明军队所向披靡,数月间从无败绩传回。蒙军主力经不起消耗,再不肯同明军正面对决,近一月以来,明军无仗可打,每日只在营中训练。徐达便同朱棣商议,建议他率部先行班师,也可照应即将临盆的王妃,他如何能不挂心,想着同妙弋的约定,便遵照了岳父之意。

远在北平王府的妙弋已接连数日被噩梦困扰,午间小憩,睡意混沌时,她飘飘忽忽置身在炼狱般的沙场,眼见朱棣身陷重围,单人匹马与蒙军对抗,鲜血从铠甲中渗出,染红了坐骑,他身中数箭,从马背上栽下。。。。。。

她惊叫着醒来,抱膝蜷坐在榻上,直冒冷汗。坐在帏帘外值守的盈月听到动静,一个激灵起身,急走到榻旁探看,得知她又被梦魇惊扰,忙倒了杯温水送来,又听她诉说了梦境,一面按抚着她的后背,一面开解道“小姐,老人们都说梦是反的,殿下会安然无恙的。您在孕中,千万别多思多虑,仔细动了胎气。”

想着梦里的血腥惨烈,她仍惊魂难定,对盈月道“那个梦也太过真实……若不是肚子里这块肉,我真想去趟漠北。”

外屋的侍婢见王妃醒了,将快马才送至府中的漠北来信呈进房中。妙弋拆看后,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封信是父亲在朱棣率部离开军营后寄出的,按署明的日期推算,朱棣早该抵达北平,难道在归程中被何事羁绊?她越想越忧惧,命盈月尽快传张玉入府议事。

她的梦兆与推测皆指向危厄意外,巧合的是,燕王的确在大漠中遇上了麻烦,他先是遭遇了一股游虏散寇,正面交锋后,这伙乌合之众很快被打散,他仍觉意犹未尽,率近卫一路追击,直到尽数歼灭了这伙散兵,却在折返与大部汇合之时迷失了归途,在一望无边的荒漠里苦行了三日,也未找到出路。

人困马乏,缺水少粮的境况下,燕王和部众在濒临绝望的边缘艰难撑持着。然而祸不单行,军队行进在荒漠时,竟误入了流沙湾。走在队伍前的数骑连人带马陷入液体般松软的沙地,顷刻间没顶不见。

东宝正为燕王牵马缓慢前行,眼见前方流沙噬人,尚不及调头,脚下一软,如掉落泥泞,再拔脚已是不及。燕王见此凶险,即刻踏上马背,伸手拉住东宝一只胳膊,运起轻功,欲拉起他一同脱身。此时,东宝腰部以下已没入流沙,他越是奋力挣扎,反而陷得越深,眼看支撑燕王踏足的坐骑仅剩马鞍与高昂的马露在沙河之外,他突然用尽全力甩脱燕王紧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急道“殿下,不要管奴才了,这流沙坑能吞噬一切,您快离开吧!”

燕王犹未放弃,俯低身想要拖拽住他,朝他大声道“东宝,快把手给我!”

东宝眼含热泪,摇了摇头,在他永远湮没于这片流沙前,对燕王竭声道“主子,您保重!奴才有幸伺候主子一场……奴才不冤枉……”

他被自然界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入沙底,再不见影踪。他明明可以攀住马头,明明可以伸手接受燕王施救,终会有一线生机,可他不愿拖累主子分毫,尤其在生死一瞬之际。

流沙坑外的朱能与众将嘶声呼喊“殿下,快些脱身!”

燕王低头看了看即将埋没的坐骑,强忍悲痛,足尖点踏鞍桥,旋身跃离流沙坑,朱能抛出绳索,缠绕在他腰间,直将他拉回安全地带。他瘫坐在地,被部将围在中央,却听不进众人聒噪的告罪与问安之声,他望向平静如常的沙地,喉头哽住。

东宝虽为宦官,自幼与他一同长大,陪伴他的时日却是比兄弟,比父皇母妃都要长久的,在他孤独的成长历程中,东宝的忠诚可信,无微不至,是他最为倚重与珍视的,如今却殒命沙河,他只觉无限悲凉,沮丧气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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