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漫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夏思合实在困得慌,打个呵欠:“要不然我们睡了吧,好困啊。”
玉香看一眼滴漏,说:“我茶水喝多了,想小解,玉芝姐,你能不能先陪我去恭房。”
玉香怕黑,恭房离这里又远,每次晚上出恭都要夏思合陪着。夏思合没有拒绝,披上披风和玉香一起出门。
此时已是腊月,白日清扫干净的路面又覆上一层薄雪,走在上面冻得人直跺脚。
离得最近的恭房在皇宫西门附近,说是恭房,其实也就是个隐蔽的小间,里面再放几个恭桶。皇宫里不能有污秽之物,这些恭桶天不亮就会被清理干净,但长年累月下来臭味是免不了的。
西门附近住的都是奴才,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往这走,反正也不是特别臭,奴才们忍忍就过了。
玉香进了恭房,夏思合在门外不住打呵欠。玉香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和一个小瓷瓶,她手有些抖,忍着刺骨的冷和熏人恶臭将瓶子里的药粉倒在手帕上,空瓷瓶便被扔进恭桶。
“玉香,你好了没有?”
门外是夏思合的催促声,玉香忙答道:“好了好了。”
通过门缝,隐约可见夏思合正背对着自己,玉香蹑手蹑脚打开门,踮起脚尖靠近夏思合,近了,很近了。捏着手帕的手轻轻抬起,玉香看准时机捂住夏思合嘴,同时大喊:“对不起了玉芝姐。”
只是她话音未落,手帕才将将碰到嘴,一只手快钳住她的手腕一拧,玉香吃痛惊叫出声,又被一拽一推扔到地上。这一切生得太快,夏思合使了八成力,玉香在跌到地上时才逐渐回过神来。
震惊大于身体的疼痛,玉香不可置信:“玉芝姐你……”在玉香的记忆中,玉芝也仅是比其他人更漂亮的普通姑娘,没有功夫底子可言。
“我大概没告诉过你,小时候我们村有个戏班子,我练过童子功。”夏思合面不改色心不跳,玉芝和玉香虽然是同乡,但两个村子之间远了去了,古代交通不便,随她怎么扯都行,“本来只是一点自保的手段,今天居然会用在你身上。”
夏思合并不开心,她和玉香相处的这些时日一直是这个小姑娘在照顾自己。玉香有心事,夏思合明里暗里给了数次机会,她一直在等玉香主动袒露。
这样的结果,夏思合无法不失望。
皇宫夜晚有宵禁,更会不时有禁卫军巡逻,刚才玉香那两嗓子很容易招来禁卫军,夏思合将人从地上拉起,“跟我走。”
玉香更惊,她下了大量安神药,为的就是让夏思合昏睡,可谁知夏思合比她还精神。
雪越下越大,白茫茫要迷了人眼,两人很快重新回到小屋子,而夏思合已然没了笑容。
“玉香,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夏思合坐在凳子上,不带感情审视玉香,她是上过战场的人,不经意间的一点杀气就让玉香噗通跪下。
玉香从未觉得以前亲切可人的玉芝姐这样陌生,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凭本能害怕,“玉芝姐,你别怪我,我也不想这样,我实在没办法了,只有这样我才能做娘娘……”她语无伦次,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胡乱把藏私的钱全部掏出来,“你看,我没有想害你,这么多钱足够你在宫外生活了,反正你也不想做娘娘,不如就让给我好不好。”
夏思合皱紧眉头,大概懂了玉香的意思,但更不解:“你给我下药是想把我送出宫,然自己做娘娘?知不知道欺君之罪会没命?”想一步登天可以理解,但用这个办法未免蠢过头。
“没命就没命,总比和年胥东那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对食好!”
玉香忽然爆出来,在夏思合惊讶的目光中自嘲道:“玉芝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生得这样美貌,那些阉狗就是有野心也没贼胆,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你就飞上枝头了,就像这样。”
夏思合忽然想起玉香是谁了。在玉芝的记忆中,古御书的近臣宦官年胥东与凤倾城乃是忘年交。年胥东有权有势,更得了许多太监没有的殊荣,比如本该在皇宫中禁止的对食。
皇宫内所有女人都只能属于皇帝,而宫女太监对食无异于私定终身,一旦被现必然砍头。可年胥东却有一个可以和宫女对食的特权,虽然只能有一个,但其地位可见一斑。
玉香就是年胥东的对食宫女,也是玉芝当皇妃后的心腹。年胥东刻薄狠辣,也幸亏玉芝庇护玉香才能安稳无忧,后来玉香与朝臣合谋送凤倾城出宫,也是玉香拖住了年胥东,只是这个可怜姑娘的结局并不好。
如此一来玉香的行为便可以理解了,对食本是两个人想在深宫之中有个依靠,可年胥东有权有势,被他强逼着对食能有什么好下场。
夏思合叹息一声,没了冰冷:“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你能护得了我吗?”绝望的泪水顺着玉香眼角滑落,“年胥东已经害死了两名宫女,皆是死相凄惨,我若是成了飞黄腾达,不成便服下砒霜,怎么也能落得痛快。”
她又看一眼夏思合,眼里还留有眷恋:“玉芝姐,你是我入宫后遇到最好的人,我又怎么会害你,本来我是想把你迷晕装作尸体送出宫去,也算成全你我,若是东窗事责任全在我,这样不好吗。”
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激得夏思合火气上涌,她起身快步走过去,一巴掌狠狠落在玉香脸上:“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