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家回来后的第一件事,舒老爷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斟酌用词,把近日家中事,以及日后可能生的事,简单写成了折子,上奏圣上。张氏夫人自然是知道了舒老爷前往张家,少不了要过问的,可舒老爷在书房忙着,张氏夫人也不好打扰,只能等舒老爷空了,再请舒老爷过来。张氏夫人隐约也能猜到,舒老爷去张家,大概率是去和张老夫人商议琼芝的婚事,琼芝是张家唯一嫡亲的外孙女,张家自然是要过问的,如今事多繁杂,也没顾上问问张家的意思。
舒老爷写完折子,便去了玉春堂找张氏夫人,去过张家的事,没必要瞒着张氏夫人。
“老爷去看母亲了,母亲身体可好?前几日小四及笄礼的时候,说是偶感不适,如今可好些了?”张氏夫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岳母大人已无事,去的时候,我从库房取了上好的人参一并带了过去。”舒老爷也不意外,进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难不成母亲还能少了老爷口茶吃?”张氏夫人不由得好笑。
“书房的茶叶用完了,本来说让你安排人添上的,后来忙忘了,今日书房连口茶都没有。”舒老爷苦笑道。舒老爷的书房,平日里看守极严,只有舒老爷夫妇和舒家长子夫妇、舒家次子夫妇和舒家三子能进,其他人都得得到舒老爷的允许才能进。张氏夫人和二少奶奶每隔几日会带人去书房打扫,全程也都盯着。即便是书本的位置稍微换过,舒老爷也能察觉。日常打扫时,也都选的是有些笨笨的不识字的女使,书房要紧,若让旁人看了一句半句的泄露出去,便不好了,不如直接找些不识字的,反正也看不懂。张氏夫人和二少奶奶也会查看缺了什么东西。其他时候若是缺了,舒老爷会直接跟张氏夫人讲。
“是,妾身记下了。”缺了茶水,要添上。
“我想着,琼儿的事儿,还是要听听岳母大人的意思,琼儿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思太单纯,怕是应付不来大宅里的弯弯绕。”舒老爷切入正题。
“老爷说的是。”张氏夫人并不否认,琼芝的性子和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小又是被自己捧在掌心长大的,是骄纵了些。
“如今上门的人家,谁家里少不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没必要让琼儿这个小女儿家搅和进去。”舒老爷直接否了目前漏过意思的人家。
张氏夫人没说话,高门大户,谁家没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按照舒老爷的说法,难不成要低嫁琼芝?就像英芝一样?不能吧,琼芝可是嫡出的,还是张家唯一嫡亲的外孙女,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依着我的意思,还是要找人口简单、夫婿上进的人家才是。”舒老爷只说到这里,没继续往下,张氏夫人倒不好直接问明白舒老爷的意思。
“老爷的意思是……”自己女儿嫁人,自己这个做娘的,总该知道个清楚明白,张氏夫人还是开了口。
“贺家嫡出庶出,一共有六子四女,上门求亲的是嫡幼子,上头有两个嫡亲的哥哥管着,又有两个庶出的哥哥压着,单是姻亲拉拉杂杂就不少,更何况这只是一房,还有旁的五房人家。贺家六子又是出了名的不睦,便是嫡出的三个也不太好相处,这样的人家,咱们就不去添乱了。”舒老爷拿贺家举例。贺家有位配享太庙的老太爷,贺家老爷也是圣上的肱股之臣,贺家六子,除过年纪最小的第六子,其他五子均已出仕。若是舒家没有成王妃,贺家这门亲事,算是舒家高攀了。
京城贵妇们,闲来无事,最喜欢的便是说东家长道西家短,作为混迹京城贵妇圈十数年的张氏夫人,贺家的事,张氏夫人也是知道的。嫡出的儿子和庶出的儿子不对付,不只是贺家的事,基本是通病。但贺家嫡出的三子之间也不对付,张氏夫人记得别家的夫人提起过这事儿,说是嫡出的三子,都觉得父母偏心兄弟。贺家自己的账都是一团乱麻,琼芝还是不去添麻烦的好。等等,舒老爷提起贺家,也就是说,舒老爷为琼芝考虑的人家,应该是与贺家差不多的人家,张氏夫人总算回过味儿来。舒老爷实际想找的是手无实权的富贵人家,家里人口还要简单,既给了张氏夫人面子,也不会惹得圣上猜忌,不会引起其他王爷警觉,为难成王,从未为难舒家,同时琼芝的后半辈子也能有个好的依靠。张氏夫人不懂这些,和她说了也是白说,反倒是还要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的把道理讲给她听,有这个工夫,自己估计都物色好人家了。算了,还是自己留心看着吧,等人家考虑的差不多了,再问张氏夫人和张家的意思。
琼芝的婚事,好歹有个大方向,云芝的可如何是好?上门谈及云芝的人家本来就少,以前有人家上门,说英芝和琼芝的,基本一半一半,很偶尔才会有人家提起云芝。如今英芝婚事已定,上门的十户人家,有八户说的是琼芝。薛家这样的人家,杨姨娘都看不上,又不可能是贺家这种朝廷重臣,贺家这样的门户,求娶一个庶女,说出去笑也要被笑死,舒老爷一阵头疼。张氏夫人是指望不上的,张氏夫人本来也没实心给云芝挑人家,再说姑娘们的嫁妆、舒岩修的读书和婚事,都得张氏夫人安排。空了去攀枝居坐坐好了,也听听杨姨娘的意见,能帮着出个主意也是好的。
舒老爷为姑娘们的婚事头疼,婚姻大事,姑娘们也插不上嘴,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英芝忙着绣嫁妆,琼芝跟二少奶奶一起管家,兰芝和女使们跟着宫里的姑姑们学规矩,祥芝和岩弘一起读书,云芝,还被禁足在攀枝居。
成王的婚事定了下来,齐王和荣王的婚事,自然也提上了日常。圣上已经下旨,赐婚荣王和殷家,并定下了婚期,今年年底完婚,殷家是太后娘娘的娘家。
舒家得知此消息,张氏夫人倒是没有太多言语,本来张氏夫人是很想让琼芝嫁入皇家的,自圣上赐婚成王和兰芝,张氏夫人就只有接受的份儿。张氏夫人也是大族出身,知道舒家不可能出第二个王妃,便也歇了让琼芝嫁入皇家的心思。兰芝做成王妃也好,兰芝是母亲和云姑姑都觉得好的姑娘,是七窍玲珑心,确实比琼芝更适合做成王妃。兰芝没有自己亲生的兄弟可以依靠,日后也只能依靠自己的两个儿子,必然也会多帮衬着。再说是,圣上赐婚,舒家也好,张家也罢,都不能忤逆圣意,张氏夫人只能这般宽慰自己。
赐婚荣王和殷家,和姑娘们有什么关系,英芝依旧绣嫁妆,兰芝依旧学规矩,祥芝依旧读书。琼芝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此事的刺激,整日板着个脸,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借着前段时间云芝被宫里的姑姑责罚一事,开始做文章,对舒家开始严查,抓到犯错的,该打打,该罚罚,毫不留情。琼芝只敲打了几个不太安分的,算是杀鸡儆猴,大家也都知道,琼芝不是闹着玩儿,是来真的,女使婆子噤若寒蝉,只敢老实本分做事,旁的不敢多言一句,从前还能看到女使婆子坐在一起闲聊,如今是完全看不到了。兰芝对琼芝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云芝得知赐婚荣王和殷家,被气的不行,屋子里的东西除了日常用的家具、茶盏和衣衫,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云芝不敢砸家具,也怕消息传出去之后,琼芝会让人把衣柜、桌子这些东西也一并搬走。据可靠消息,兰芝得知,云芝气的掀了桌子,白白浪费一桌子的菜,琼芝直接让人断了攀枝居一日的饮食,理由是云芝不喜欢。
消息还没完,不久之后,南国的第二封国书送到了,已言明和亲之意,待南国公主及笄,即会将公主送入大夏和亲。圣上已决意,皇后嫡子齐王,迎娶南国公主,如今正让舒老爷掌管的礼部,准备国书和国礼。
此消息一出,琼芝更没有笑意了,冷脸也比之前又冷了几分,女使婆子小厮长随们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留神惹恼了琼芝,自己的小命也要一并交代了。
再据可靠消息,云芝得知此消息,刚开始气的跟什么似的,就差要吃人了,可没过多久便开始哭哭啼啼,简直要赶上怨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云芝怎么滴了呢。
琼芝最近状态不太妙,下人们都明哲保身,没人敢多说一个字,云芝的情况,连住在舒家的姑姑们都不知道,兰芝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来的。便是姑姑们知道了也不打紧,大可说云芝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成规矩,整日在攀枝居反省自己的过错,这才哭哭啼啼的。
另外的一个消息,是关于舒家的,圣上看了舒老爷的折子,并未责怪舒老爷,反倒嘱咐舒老爷好生为儿女的婚事打算,还准许舒家长子夫妇,新年时回京述职。这个新年,舒家可以团圆了,也或许舒家“岩”字辈和“芝”字辈最后一次大团圆的春节了。
攀枝居内,依旧是哭哭啼啼的。
“哭哭哭,遇到事就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啊。”杨姨娘语气不善。
“我能有什么办法,荣王、齐王、成王都定了人家,我又被关在屋子里,出都出不去。”云芝是真的没了主意,如今正是相互相看的时候,自己如今连门都出不去,张氏夫人又素来是个偏心的,三姐姐的成王妃已经是板上钉钉,二姐姐嫁皇家已经不可能了,张氏夫人定有怨念,三姐姐动不得,自己还动不得吗?二姐姐如今这般做派,很难说没有张氏夫人的授意。“二姐姐仗着自己管家,哪里念叨着这些年我们做小伏低的好,不照样是照死里欺负我们。”
琼芝现在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云芝的婚事,琼芝和云芝到底都是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琼芝不可能在舒家管一辈子家,云芝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攀枝居。
“她们就是狗眼看人低,我的儿,你更要争气,要嫁的比你二姐姐好,让她们每见你一次,都难受一次。”最难受的,应该是攀枝居吧,兰芝是成王妃,这是永远越不过去的,见兰芝一次,攀枝居就难受一次。舒兰芝,舒兰芝,如果没有舒兰芝,成王妃也就换人做了。杨姨娘突然有了个想法。
“爹爹关着我,三姐姐落井下石,夫人和二姐姐借题挥,我能怎么办?”云芝吼了起来。
“你大姐姐找了个什么薛家,难道你想和你大姐姐一样?”杨姨娘语气更加不善。
“不,娘,我不要,薛家是什么门户,我们家是什么门户?”云芝想不想就给否掉了。
“再这样下去,你就等着你爹爹随便给你找一个小门小户,对付过去了。”杨姨娘显然也是挺生气的,对着云芝,也没什么好脾气。
“娘?”说着云芝又开始哭。
“你到底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的婚事你爹爹怎么说也要跟娘说的,便是你爹爹不替你着想,娘替你打算。”杨姨娘咬碎了一口银牙,“你们不然我们母女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杨姨娘恶狠狠的说。
云芝也一笔笔的记着,舒琼芝、舒兰芝,你们都给我等着。
“你大哥哥是确定今年春节要回来了,”杨姨娘另提起一事,“等你大哥哥回来,你爹爹就算看在你大哥哥的面子上,也会放你出去的。”
“你大哥哥回来,家里人也就齐了,再加上家里出了个成王妃,今年春节,要热闹了。到时候你在好好表现表现,不愁没有好人家。”杨姨娘拉着女儿的手。
云芝听着,点了点头,“大嫂嫂和二嫂嫂都在,还有三姐姐,怕是没什么机会,让我露脸。”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姨娘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