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焦灼着,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没等张氏夫人脸色变动,张氏夫人身边的嬷嬷便已带人出去了。门外传来嬷嬷中气十足的训斥声,琼芝得意的扬了扬嘴角,云芝还在低低的呜咽。嬷嬷的训斥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嬷嬷急急走了进来,伏在张氏夫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张氏夫人瞬间变了脸色。张氏夫人押了口茶,摆弄了下衣摆,“把人带上来。”
一会儿工夫,嬷嬷黑着脸,带着一个女使走了进来。女使一进门,别说琼芝,就是二少奶奶,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这个女使,确实是玉春堂的人。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某一年冬天入的玉春堂,那一批的女使,名字里都带一个“冬”字,眼前这个,是冬麦。琼芝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这个冬麦,正是前段时间被自己罚出玉春堂的女使之一,怎么会是她?若是她再胡乱攀咬让爹爹知道了,爹爹定要责罚,琼芝一想起爹爹板着脸教训自己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张氏夫人脸色不好,本来和自己没甚关系,如今,可就难说了。
“夫人,她当时在场的。”云芝哭哭啼啼的说着,一边说一边哭一边用帕子擦着眼角。
张氏夫人横了杨姨娘母女一眼,两人立刻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云芝小声的抽泣着。
“说说吧,怎么回事。”张氏夫人显然不想废话,琼芝也竖起耳朵听着,生怕漏掉什么重要内容,就算她胡乱攀咬,自己也得想个办法,过爹爹这一关。
冬麦跪下向张氏夫人磕了个头后,才开口,她来之前就知道,不仅张氏夫人在,而且二少奶奶也在,听说大少奶奶也在。张氏夫人得老爷授意彻查此事,必然带着二少奶奶,既然来查攀枝居,大少奶奶又在府内,必然会来攀枝居,如此,自己便有八成几率可以全身而退。进门的时候,冬麦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确实和自己推测的一样。“回夫人的话,五姑娘落水一事,是奴婢的错,奴婢当时在池塘边打理花花草草,不小心撞到了三姑娘,连累了五姑娘,特向夫人请罪。”
此话一出,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张氏夫人有些难堪,到底是从玉春堂出去的人,舒老爷又是个偏心的,自己估计要出点血了;琼芝倒是松了口气,反正和自己无关,就算爹爹细查起来,冬麦偷听主人家说话,罚她出玉春堂,自己没错;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不小心的?这么巧?不会吧?云芝假模假样的拿帕子继续擦眼角,再配上几声抽泣;杨姨娘则是捏紧了帕子,一副顺从的模样。
“为何当时不站出来,现在才站出来。”张氏夫人像是不甘心,又多问了一句。
“奴婢当时害怕极了,不敢站出来,后来听说老爷处罚了三姑娘,本是奴婢无心之失,害的五姑娘落水已是不该,再连累三姑娘受罚更是不该,是以向夫人请罪。”冬麦像是猜到了张氏夫人会这么问,一套说辞,显然是提前就想好的。
“婆母,如今水落石出,冬麦有错自是该罚,不如请公爹来断断。”大少奶奶抢先开口,截了琼芝的话。
“婆母,冬麦到底是从玉春堂出去的,此事又涉及三妹妹和五妹妹,儿媳和大嫂嫂的想法是一样的,玉春堂涉及其中,婆母不好评断,不如烦请公爹处理。”二少奶奶顺着大少奶奶的话继续往下说。
张氏夫人看向女儿,琼芝难得同意两位嫂嫂的意见,也点了点头。
“你既是从玉春堂出去的,我倒不好处理了,还是请老爷来吧。”张氏夫人起身,身边的嬷嬷立即上前扶着,二少奶奶跟着张氏夫人离去,临走时和大少奶奶点头致意,两妯娌的关系,倒不像家中其他姐妹那般剑拔弩张,大少奶奶姜氏,随着大少爷舒岩哲在外赴任,回舒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家中事务向来是二少奶奶帮着张氏夫人打理,此次也是虽大少爷岩哲回京述职,才在家里多住了几天。两人又都是明白人,官场上需要互帮互助,自家亲兄弟自是比外人更可靠些,是以两妯娌处的还不错。
跟在后面的嬷嬷一左一右,架着跪在地上的冬麦一起走了,攀枝居里只剩下大少奶奶、云芝和杨姨娘,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生一般。
“四妹妹若是得空,还是学学管家理事,没得一出事,只知道抹眼泪。”大少奶奶忍不住委婉的说了句,“如今在家里,到不怎么打紧,日后出了阁,若只顾哭哭啼啼,可怎么得了。”
“我的事儿就不劳大嫂嫂操心了,大嫂嫂还是管好自己吧,二嫂嫂如此做派,大嫂嫂竟也不计较。”张氏夫人走了,没了外人,云芝也收起了刚才的抽抽噎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耗子扛枪窝里横。大少奶奶也不想和小女孩争吵,自己好心提醒,她能听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算了,人家自有爹娘,自己说到底只是庶长嫂,又是远在千里之外,偶尔出现,跟着瞎操什么心。说起弟媳,大少奶奶倒是觉得,弟媳也好,其他妹妹们也好,都比这个亲亲的小姑子,更好相处些。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不用费太多口舌,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对方便能明白,很显然,弟媳属于这种人,也很遗憾,这个亲亲的小姑子不属于。
“我们的事,就不劳大少奶奶费心了。”杨姨娘也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大少奶奶默念了句“不生气”,这个姨娘还不及小姑子呢。就算相公也不喜欢杨姨娘母女的做派,但到底也是相公的亲娘,相公整日里刀光剑影的,还是不给相公添堵了。
“相公说,大概月底就要离京赴任了,这几日公事繁忙,怕是抽不开身,让我跟姨娘解释清楚,别让姨娘误会了才好。”这才是大少奶奶出现在攀枝居的目的,谁曾想赶上了这么一出。
“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用不着过多解释,做娘的,怎么会跟孩子计较。”又是阴阳怪气。
得,得,得,惹不起我躲的起,就算是亲娘,到底也只是个妾,面子上过得去就行。舒家这样的人家,若是要分家,定要等到舒老爷过世之后才行,舒老爷身体健壮,少说也得三四十年之后,那会儿,估计自己连孙儿都有了吧。说句不好听的,还指不定谁能熬得过谁呢。
“如此,我便不多留了,我还要去看看五妹妹,四妹妹可要一起?”大少奶奶起身告辞,云芝撇了撇嘴没有回答,随便吧,就这样吧。
二少奶奶随张氏夫人离开了攀枝居,便打人去请舒老爷回府,也让人看好冬麦。二少奶奶一直觉得那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比起二少奶奶的如临大敌,大少奶奶就松快的多。月底,大少爷舒岩哲便又要离京,大少奶奶自是要跟着去的,有的人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着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如果可以选择,大少奶奶才不愿意和这种人又任何瓜葛。外面条件是艰苦了些,他们小两口过自己的日子,不比应付家里一大堆的人和事强?想到此处,大少奶奶走路都轻快了起来,又克制着自己不要太过,去慰问“苦主”祥芝,顺便去看看兰芝。
舒老爷是请了假的,故意躲到礼部去,好腾出位置,方便张氏夫人来查,如今涉及玉春堂、兰芝、祥芝,这下麻烦了,舒老爷一阵头疼。
舒老爷乘轿回家,刚进门就让小厮将几个姨娘全喊到玉春堂去,已经涉及三个了,也不差再多饶上两个,把事情彻底说清楚,就此翻篇的好。
在等舒老爷回家的这段时间,兰芝已经得到小道消息,一听说,兰芝就直接否掉了,不可能是什么“无心之失”,自己明明就是被推了一把。
等到赵姨娘和兰芝赶到玉春堂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只等着兰芝。这个真不怪兰芝,她的膝盖不允许她走太快,今天这一来一回的折腾,怕是膝盖又要肿起来了。
舒老爷和张氏夫人端坐在上头,右手边是几排的实木圈椅,大少奶奶姜氏、二少奶奶曹氏、大姑娘英芝、二姑娘琼芝、四姑娘云芝、五姑娘祥芝和四少爷岩弘,几人已按长幼顺序坐好。左手边是一排锦凳,陈姨娘、杨姨娘和秦姨娘,也已坐定。这一屋子的人,还真是壮观。兰芝也顾不上感叹什么,先上前行礼,然后乖乖退坐到自己该坐的的位置上去,赵姨娘亦如是。
“老爷,此事涉及玉春堂、海棠阁和紫藤斋,妾身便不好处理了,只得叨扰老爷。”张氏夫人难得的放低了姿态。
“嗯,”舒老爷轻“嗯”了一声,“你们分别说说吧。”说着看向了几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