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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第3页)

可是国又是何?家又是安在何处?飞燕觉得卖粥的那段日子便是体会的最深。

记得京中动乱的前几年,我曾经带着侍女去街上选买杂用,京城里的老字号却是封门得十有八九,不是他们的生意不好,可是就算是有盈门的顾客,却是支付不起昂贵的京城街头的新税,于是许多老字号的铺子都转了手,低价兑给了当朝天子宠妃瑨妃的父亲。待得商铺收拢得差不多了,在取消新税,高价将铺子再让兑出去。

这一买一卖,丰盈的是皇帝新宠的私府库银,殃及的却是那些苦心经营从来不敢缺斤少两欺骗童叟的商号。

有了这样的样板,圈占公田,霸占庶民私田的手段便是层出不求。

一国的立法根本却可以成为权臣谋私的工具,如同儿戏一般随意地摆布,那时飞燕虽然是个后宅的无知闺阁少女却是也感到国之不国的痛心疾首,俱是伸出了不该的妄念,想要凭借着一己之力,改变一些什么。

后来,家逢变故不得不当街卖粥,却发现这新朝的生意倒是比起旧朝要好做些了。虽是个无凭无靠的摊贩,却是可以凭借着一身的劳苦,换得果腹的钱银,更可以供着堂弟读书明理。有时累了一天,收拾干净了炉灶,站在巷口的榕树下纳凉时,看着京城老巷家家炊烟袅袅,便自感到,普天下的庶民其实关心的并不是那皇位上坐的是何人,而是自己一日三餐的陶碗里是否能吃上块五花三层的香肉……

我承蒙骁王错爱,迎娶入府,然幸而能略尽些雕虫小技,帮助二殿下改进淮南的民生,虽不能与民同用粗茶淡饭,可是想到能改进民生,每天倒是极少有穷极无聊之时。”

这番平易的话语,却是让宣鸣的目光微微发沉。

飞燕点到这里,便是急急收了口。宣鸣乃是前太子的儿子,大梁皇帝的嫡皇孙,在遭逢变故时,哪里尝过前朝败落,民不聊生的苦楚。其后,他流落民间,恐怕心念所想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旧梦繁华。

在宣鸣看来,这万里江山大抵本就该是他宣家的,那霍氏一族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人的际遇不同,所思所想自然是不同。

可看他也不是愚蒙之辈,眼里倒是看不见咄咄逼人的贪欲之心,身在皇家,想必自小开蒙先生教授的也是“以天下为先”的君王之道,若是肯顾念黎庶,绝了复辟旧朝的念想,岂不是天下之福?便是出言略点一点,至于他是否能听得进去倒是不甚多求。

宣鸣似乎也不欲多言,只是放下了茶杯,就在起身而立,飞燕一眼瞟见了他的衣服的前襟处似乎渗出了一丝血迹,在雪白的衣袍上显得分外扎眼。

他看到了飞燕留意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尉迟公的女儿,果真是个口齿伶俐的女中豪杰,怨不得那显赫的大齐二殿下竟然是奋不顾人,众目睽睽下跳入湍急的河流,急于解救落水的爱妃,这等伉俪情深还真是羡煞旁人了呢!在下身上的伤口乃是骁王在落水与在下缠斗时留下的,这番厚赠,来定必定加倍奉还于卿……不知小姐还曾记得在下批算的那一卜卦?”

飞燕挑了挑眉,她自然记得这宣鸣假扮道士时,曾经为自己批了一卦,说是不宜北行之类的。

宣鸣笑言道:“那一卦乃是妨夫之兆,若是北行,必定内宫虚火大旺,却是要烧死夫君的一把大火……在下倒是很是期待早日护送尉迟小姐奔赴北疆,到时便要好好瞻仰一下骁勇的大齐二殿下的垂死之相!”

第125章

宣鸣衣襟上的血迹蔓延,如同盛开的红梅,点点触目惊心让人联想到当时水中打斗的激烈。飞燕这才明白原来就在自己落水时,骁王竟然也跳进了汹涌的河水里,心里便是向被什么猛地抓住,快要炸裂开来了。

她紧盯着宣鸣的眼睛问道:“骁王若何?”

宣鸣笑道:“骁王虽骁勇,奈何乃是旱地猛虎,不是水里蛟龙,水性还是有待加强,他应该也是伤得不轻。”

飞燕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身子却是有些微微止不住的颤抖。宣鸣说得不错,骁王的确不善水性,可他这般聪明的人为何那时却偏偏犯了傻,直愣愣地往下跳?那肖青与窦勇也是!为何就不拦住他些呢?就是那一瞬间,脑子里翻转千百个念头,唯独只是一样却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那就是……他可否有濒于垂危?不然为何这几日迟迟没有丝毫的动静,也不见樊景有半分惊惶呢?

宣鸣细细看着飞燕的表情,倒是脸上的笑意清减了些,淡然语道:“原是以为尉迟小姐只是贪慕了虚华才甘愿为他人妾,没想到你们二人倒是各自尽了些许真情,还真是……”

他并没有说完,也是不知是触动了他的什么心绪。

接下来飞燕也是不想听了,只是脸色木然地穿着略有些磨脚的木屐,慢慢地踱回农舍里去。

那天夜里,樊景兴冲冲地回来,一脸喜色地找到宣鸣说道:“禀晋王,果然是不出您的所料,我命人用受训的猎鹰传去的书信送达了骁王府,言明用密匙来换飞燕,那骁王已经回了书信塞进了猎鹰腿上的信管里,同意用密匙来换,只待明日便会将密匙送到您指定的地点。”

宣鸣点头问道:“那骁王会不会追踪猎鹰来到此处?”

樊景得意地摇了摇头:“那猎鹰乃是经过特训,展翅高入云霄,哪里有信鸽那般好追踪?”

他们俩在囚禁飞燕的农舍的隔壁,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依然透过了薄木墙壁传到了飞燕的耳中。

飞燕没有说话,只是出身地地凝望着桌子上的蜡烛。

这蜡烛是她昨日说起要看书,樊景怕农舍的油灯熏坏了她的双眸特意送入屋内的。只是手里那本《西厢记》却是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直到那蜡烛融化得摊在了桌上,她才用指甲趁着有些发烫揭开烛泪,小心翼翼地收集到身上所穿夹袄的内衬破洞里,然后再点燃一根新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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