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多年来与文官虚与委蛇,就是等待时机,您这一杀,却把大好的局面葬送了,您看似抓到了权力,其实是水中花镜中月。”
“陛下,看似您的局面大好,可您若站在文官的角度再看全局,便会现,他们的局面比您更好!您的胜算又剩下几何呢?”
“奴婢言尽于此,请陛下给奴婢一个痛快。”兴安含泪叩。
朱祁钰也在思考他的话,不愧当了十几年司礼监掌印太监,看待问题的确精准,他的确撕开一个角,但却给文官打开了一面墙,文官会借机掌控司礼监、削弱勋贵,甚至未来会控制边将,他在加文官集团形成。
但是隐忍真的有用吗?历史上后世之君都在忍,可哪个不是笼子里的猪呢?他朱祁钰不想当猪,更不想溶于水,就必须改变,大杀特杀!不听话之人,全部杀光!要么他死,要么复太祖、太宗之治!
“兴安,你也是内阁的人?是谁的狗啊?”朱祁钰很想知道。
兴安长叹一声:“奴婢谁的人也不是,所以奴婢会死,奴婢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奴婢被贬,司礼监掌印太监空悬,您没有得力太监担得起这个重担。”
“司礼监大权就会落入内阁手里,内阁和司礼监合二为一,勋贵、边将迟早沦为内阁的走狗,藩王被您杀怕了,不会站在您这边的,用不了多久内阁就会展成一个怪物。”
“陛下,奴婢不敢说教于您,但想劝您一句,扶持勋贵,增强勋贵实力,把司礼监紧紧抓在手里。”
“请您分清主次,先抓皇权,后抓军权。您安身立命之本是皇权呀,丢了皇权,就算抓住军权又如何?陛下!”
兴安言辞恳切。
朱祁钰却听不进去:“朕在,就是皇权!他们还有什么伎俩?说来听听。”
但兴安不肯说,脸上带着几分嘲讽。
朱祁钰明明撕破了一角,取得了胜利,局面大好。但在兴安眼里,仿佛预见到了朱祁钰注定失败。
“罢了,朕不问了,也不杀你,说说,谁会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陈鼎!”兴安不假思索。
朱祁钰瞳孔一缩,陈鼎可是朱祁镇的人,还说司礼监太监是内阁的人?可糊弄鬼去吧!
历史上,这个陈鼎和阮简,是朱祁镇登基后的司礼监哼哈二将,绝对的铁杆。
可反过来看,朱祁镇复辟的背后,是否也有文官集团的推手呢?也许陈鼎自始至终都是文官推到前台的太监呢?兴安认为是的,陈鼎会把司礼监的权力拱手让给内阁。
“最后问你一件事,就安排去休息,朕不杀你。”朱祁钰要掏空兴安肚子里最后一件秘密。
“奴婢已无牵挂,请陛下赐死奴婢。奴婢知道陛下心思,可这内宫里,波诡云谲,也许奴婢出了乾清宫,就会死,死得悄无声息。”兴安语气悲凉。
内宫啊,终究不在朕的掌控之中,朱祁钰眸光森然,旋即收敛:“朕问你,成敬究竟是谁的人?”
这个成敬,让他一直非常疑惑。
成敬乃进士出身,因意外掺和进汉王谋反一案中,被判处死,后来宣宗皇帝怜悯他,改为腐刑。受刑之后,被派到郕王府担任典簿,负责给朱祁钰讲学。朱祁钰登基后,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可以说极为信重。但他推荐了曹吉祥、程信等一系列朱祁镇的铁杆,这让朱祁钰疑惑不解。可他在景泰六年去世了,问无可问。
“成敬?”兴安讶异地瞥了眼曹吉祥,曹吉祥像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成敬是锦衣卫,是宣宗皇帝的人!”
朱祁钰猛地攥紧拳头,先帝居然在他的府中安插眼线?还把这个眼线,交给了朱祁镇?这就是天家吗?权欲之下的天家!
难怪成敬不贪不占,原来心里有鬼啊!难怪成敬推荐了许多朱祁镇的人,原来他是皇帝埋在藩王身边的奸细啊!难怪朕如此信重,他还心心念念太上皇!
原来是这样啊!死间!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这下完全解释通了。
“朕身边,还有锦衣卫的暗线吗?”
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盯着兴安,真有点舍不得杀他,他肚子里的秘密太多了。若挖出来,把文官勋贵家里的腌臜事抖落出来,朝堂就热闹了。
兴安摇摇头:“不知道,成敬是在奴婢身边做事六年,奴婢留心观察才现的。您想知道,只有去查阅锦衣卫的卷宗,但这种死间,都是口耳相传,卷宗里都没有的。”
那就只有朱祁镇才知道了,难怪朱祁镇被囚禁南宫,照样能知道京城操纵局势,照样能谋划复辟,靠的不止是勋贵支持,还有死间,这宫里还有多少没挖出来的死间呢?朕的身边呢?
“最后一个问题,胡太师有什么弱点?”满朝文臣武将,朱祁钰最头疼的就是胡濙,滑不留手的老泥鳅。
“儿子。”
说完,兴安叩:“请陛下赐鸩酒!”
朱祁钰满脸叹息,若兴安能为他效力就好了,局面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可惜了。
他挥了挥手,赐吧。
“谢陛下隆恩!奴婢来世报答您的恩情!”兴安饮下鸩酒,他不敢死在乾清宫里,小跑出了宫门,缩在长长的甬路边上,像是风雪中被冻死的路人,一点点僵硬。
朱祁钰戳戳眉角,淡淡道:“召杨敬来,仿他的字迹写一篇乞罪录,坐实太上皇的事,就拉出去葬了吧。”
“宣李惜儿进来。”朱祁钰终于腾出手来,处置李惜儿和艾崇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