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人说太妃娘娘得了失心疯,她每日坐在宫门口冰冷的台阶上等她的驸马。
她本是前朝的德安公主,在入宫给先帝做妃嫔前,是嫁过人的。
我始终不太相信她会得失心疯,她一个那么工于心计的人,野心和欲望都写在脸上。
还没有达成所愿,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疯了。
悦竹姑姑连着观察她两天,确实是失心疯的样子。
“惠太妃当真疯了?”
“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看见她……她抱着猫咪说是自己与驸马的孩儿,解开胸前的衣衫给猫咪喂奶……”
我并非不相信悦竹姑姑的话,只是惠太妃一向太善于伪装。
“以后每晚不用去玉芙宫屋顶上敲钵了,把钵还给她吧。”
前朝灭亡后,与皇室有关联的人要么被流放、要么被诛杀;除了惠太妃进宫外,她的驸马也不知所踪。
“本宫是骗你的,这个钵,是觉远小和尚最珍贵的东西,他才舍不得拿这个钵去换银子。本宫曾与他流落民间,他宁愿自己饿着冻着,也要留着这个钵。”
“他说襁褓和钵,是在慈恩寺门口捡到他的时候,他亲生父母留给他的,他要靠这个去寻亲。”
果然,她是装疯的,她在等我,等我去见她。
她接过钵,一滴泪也没有。
人在最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平日里她如何撒泼,如何在李狗子面前惺惺作态,眼泪说来就来。
“他爱吃鸡,本宫每每有什么事要他去做,就拿吃鸡来诱惑他。”
“他爱自己的师父,亦师亦父,不管老和尚说什么,他都当作圣旨一般。”
“你那封信,连我都骗过去了,却骗不过慈恩寺里的师兄。因为觉远小和尚写师父的名字,都是端端正正,一笔一画的。”
“你自作聪明,只想着怎么对付本宫,怎么让本宫伤心难过,却害死了自己的亲骨肉,还是你与自己最爱的男子所生。”
她拿着钵,轻轻的敲响,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回忆里。
回忆里有她的故国家园、青春年少、有她深爱的男子。
“走吧,悦竹姑姑。”
“传本宫口谕,惠太妃因思念先帝成疾、精神失常;这玉芙宫留一个老嬷嬷伺候即可。即日起封宫,非死不得出。”
“站住!”她重重的敲击手里的钵,朝我大喊一声。
“本宫可以因任何人而疯、可以因任何事而死,但绝对不是思念那个乱臣贼子、犯上弑君之人。”
本宫?她也好意思自称本宫?
“母妃说笑了,母妃是先帝的宠妃,先帝驾崩后,母妃应该自称哀家。”
她咧嘴狂笑不止,面目扭曲,挑衅道“你以为你赢了,你自己是个什么怪物你自己最清楚。”
“本宫是后周的德安公主武纯熙,从来都不愿做什么南唐的惠妃娘娘。”
难怪李狗子喊她“熙儿”,敢情还真是背后有见不得光的关系。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在我耳边低声道“本宫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你的陛下,也快死了。他找到了长安城地下的鬼市,马上也要把自己变成不活不死的怪物,他建的那个接仙台,就是想把你与他关在里面,不死不灭,永永远远。”
话刚落地,她的嘴角吐出几口鲜血,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
她服毒了。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我听到身体里冰魄裂开的声音,冰魄的一角又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