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禅房与一尘法师告别,宋富贵也跟在身后一起进来了。
禅房里真冷,我拢了拢裘衣,还是冷得直打颤。
不知道每日一尘法师是怎样穿着单薄破旧的袈裟,在这里打坐参禅的。
“老和尚,我要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一尘法师朝我挤眉弄眼,又故意咳嗽两声,提醒我应该找宋富贵要钱了。
毕竟,这么大老远把宋富贵骗过来。
我也不是没做过坑蒙拐骗的事,在寺庙里怎么骗那些香客的钱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男子就是求前程,女子就是求姻缘,妇人多半是求子。
有钱人就卖开过光的玉石给他,穷人就画一张纸符换些香火钱。
看人下菜、明码定价、童叟无欺。
有时候一尘法师来不及画,我还会拿着笔帮忙瞎画一通。
后来,我问一尘法师,画符这个东西,不是道教的道士才会的吗?慈恩寺明明是佛教的寺庙。
一尘法师捧出他破旧的道袍,告诉我,佛道不分家,不要计较这些细节。
不管佛教,道教,能换银子的,就是好教。
我摸了摸身上,既没有玉佩玉环、也没有香囊荷包。
这样空口白牙的找宋富贵骗钱,我有点怕下大雨的时候被雷劈。
“宋富贵,我。。。。我病了。”
见我终于开口了,一尘法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朝他招手。
“什么病?严重吗?我就说怎么才几个月没见,气色这么不好?”
“穷病。。。。。。”
如果穷也是一种病的话,我与一尘法师,大概已经病入膏肓。
毕竟,我们已经连节操都没有了。
他一个出家人,用美人计把宋富贵骗来;我明明是李狗子的正妻,却开口找宋富贵要银子。
宋富贵明显松弛下来,“穷就穷,还穷病?知不知道要吓死几个人?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一尘法师生怕我再得罪他的财神爷,赶紧让小和尚们送我下山,一刻都不想耽误。
他自己要与宋富贵这个财神爷“坐而论道”,商讨是给寺里的菩萨贴三层金箔还是五层金箔。
我想起了幼年在慈恩寺里从菩萨身上抠金箔的场景,月黑风高夜,最适合干一些鸡鸣狗盗的事。
抠得我手指都快要烂了,那些从菩萨身上刮下来的金箔,融成金子,又换成一袋一袋粮食,运进寺里。
我与吴嬷嬷离开禅房,一尘法师突然叫住我。
“施主一生功德无量,死后会去极乐净土,那里不在三界内,出离五行外,距婆娑世界有十万亿佛土。”
“阿弥陀佛。”
那还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我死了以后,距离李狗子竟然有十万亿佛土那么远。
慈恩寺的山门离我越来越远,雪地上留下黑色的车辙印。
我躺在马车里,觉得还是冷极了,那种冷深入骨髓。
吴嬷嬷说一尘法师并不是表面那样离经叛道,他是一个真正的得道大师。
“何以见得?”
我倒是很好奇,吴嬷嬷之前与一尘法师并不相识,为何会如此评价他。
她说在晚上吃斋饭的时候,她去给我盛汤,悄悄的看了一眼。
“别人的碗里都有胡萝卜和白菜,只有一尘法师的碗里是清汤白水,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