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来也是,这屋里住的同门六人都是孤儿,除了早早出门见世面的黎江之外,剩下的人几乎都没怎么接触过外界。常年生活在这封闭的破村子里,已经让他们与现代生活严重脱节了。
两人聊天的时候,黎落一直在窗边听着——她的位置离窗户最近,只要稍微坐起身子就能洞察外面生的一切。
——什么?隔音?和这种一天不修就不知道哪里漏风漏水的破房子说隔音?
别开玩笑了。
黎落其实早就洞悉了黎愁的想法,她是六人中心思最细腻的一个。原本两年多前,她就打算找机会和师姐说这件事了,可没想到师姐那么冲动,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她就带着黎霜逃了出去。
如今师姐回来了,她倒是想找师姐好好聊聊,可当她看到司马钰的时候,黎落觉得,一个比自己更适合说出这些话的人出现了。
刚刚晚饭时司马钰问她的时候,她没有说黎落说谎的原因,或许……由这位让师姐一直记挂的人说出这件事来,比自己说要有效果吧。
直到黎愁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屋子,黎落才慢慢躺回床上——就像她猜的那样,司马钰答应了会找秦月好好聊聊。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黎落轻轻地笑了笑——
“师姐呀,你交了个好朋友哟……”
秦月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
女生要用的东西比较多,考虑到黎落还要在村子休养很久,她从外面买了一大堆必备品回来,比如一些内衣、还有许多生理期要用的物品。
这一趟可把她累得够呛——倒不是走山路累,而是拎着大包小裹,除了要注意脚下的坑坑洼洼,还要留心不要让路边密集的树枝刮破了塑料袋。
下次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准备个大型的旅行包,不然这一路实在是太辛苦了。
——可就在辛苦了一天一夜了之后,回到【黎院】的第一眼,却看到了挚友在和黎愁那个小混蛋正蹲在井边洗碗。
秦月手上的几个保护了一路的塑料袋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你给我离她远点!!”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拉开了司马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警戒地看向黎愁:“你又想干什么?!小钰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他……”
“小月,”司马钰轻轻拍了拍挚友的肩膀,示意她先冷静一下,“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说完,拉着有些错愕的秦月,两人一直来到了院子外面——她没有等什么机会,相处这么长时间,司马钰明白,和自己的挚友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有话直接说、有事直接做。
——她可太清楚了,挚友这性格就吃这一套。
“那小子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秦月有些责怪地望着司马钰——她倒不是责怪室友和这家伙在一起,而是担心她被骗了。
“说了,说了很多,尤其是你们过去的事。”
“……”提到【过去】,秦月冷静了不少。
说实话,她也不明白为何黎愁要说那种谎言——回想以前,这家伙总是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她走哪,他就去哪,以至于有时候黎长老都戏称秦月好像随身带了一个宠物一样。
可直到前天晚上,秦月忽然现有些看不清楚黎愁了——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少年,虽然性格比较阴暗,但秦月知道,过去的黎愁还是很听话的,尤其是听自己的话。
现在虽然依旧听话,却对她说出了那样的谎言,让她在外面和黎霜吃了整整两年的苦——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黎江离开的时候?还是现黎霜的功夫没有长进的时候?
“小月,拐弯抹角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也不喜欢那种方式,所以我就跟你直说吧。”
两人在院子外面站了二十分钟,黎愁一直蹲在原地,用抹布擦着司马钰刚刚洗完的碗,时不时地偷偷看向二人的方向。手中的碗已经被他擦了二十分钟,眼看都要反光了。
“你们十几年的同门手足,按理说我不应该插嘴的,但……小月,许多事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过去的事再怎么样也无法挽回,我不是求你原谅他的,毕竟他也犯了大错,只是有些事……我不想你将来回忆起来的时候,让这几天生的事成为你一辈子的遗憾。”
司马钰将黎愁的心意转达给了秦月,其中还包括昨晚向黎落求证的一部分——毕竟黎愁算是有前科了,她也不敢全部信任。现在和秦月说这些话,是她想了一晚上才想好的。
“黎愁的话我已经向黎落求证过了,他没有说谎。”看着渐渐沉默不语、平静下来的秦月,司马钰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后面的事,你自己决定吧,不过你要记得,小月,不管生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嗯?”
秦月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她才转身进了院子,走向了洗碗盆边的黎愁。
见师姐朝自己走来,黎愁赶紧放下了手中快被磨成镜子的碗,紧张地站了起来。
“黎……秦月师姐……”
司马钰没有过去,只是靠着破旧的院门站着,远远地望着她们。
有些话,让她们师姐弟好好说吧。
可秦月终究也没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看着对面局促的黎愁。忽然,她扬起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耳光很响,但并没用多少力量——至少没用她十八年来锻炼出来的力量,因为黎愁只是被打得偏过头去而已。
打完,秦月直接进了屋子,留下了黎愁一个人站在那里。
“……至少她消气了,对吧?”司马钰走到黎愁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不能立刻原谅你,但……你也给她一些时间吧,毕竟你的谎言伤害到她了。”
“谢谢你,小钰姐……”黎愁没有说别的,只是慢慢低下头,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
——他知道,师姐其实已经原谅他了,因为从小犯错的时候,师姐就是这样教训自己的。
他的师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