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琏道:“不是觉得,就是多了!我寻思着又得有人出幺蛾子了。”
“怎么说?总不能又是一个大案。那也太过了,不是好事。”
“不至于,可也不轻松呐!小祝你做官几年了?你看啊,龚案之后,好些龚劼的人都完了,不得有人补上么?这些人也干了有两三年了吧?有时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有时候,聪明人呐,他先窝着不吱声,先看,看准了上来咬一口。”
祝缨道:“大理寺就更要谨慎啦!咱们可不当别人手里的枪。”
胡琏心道:就怕咱们郑大人也是要下场的人呢。
祝缨与他签完了字,顺口问了一句:“这里这一案是有女犯的,女监那里可还好?”
胡琏笑道:“嗯,现在互相都冷着,不打交道,好坏只有自己知道了。”
祝缨道:“让她们自己混吧。等犯人押到了,咱们再去看看?”
“只怕到时候不止咱们俩,还有人想看一看女监的成色呢。”
“到时候再说,我先忙完这一出吧。”
胡琏道:“怎么?又有麻烦了?不是把号脉放到最后了吗?”说着,他笑了起来,“令姐可真是个耐心的人,要是我姐姐,早打人了!”
祝缨也笑:“有些事儿总得上手才知道会出什么毛病呢。”
“成,先不打扰你了,等你这件大事做完,再为你庆功!”
“什么大事哟……”祝缨说,“真要是大事,就不会在我手里了。”
两人闲扯几句,祝缨扯过一个空白的奏本来开始打草稿,等郑熹下朝回来,她的稿子也粗粗写完了。例行的政务之后,祝缨便把稿子拿给郑熹看。
郑熹看了,道:“弃官?”
祝缨道:“本来朝廷因有候选官员或嫌地方太远、或嫌地方不宁、或嫌地方不够富裕而不去的,就有惩罚的定例。我是想,女丞是外面的官与内廷女官不同,是该照着朝廷的规矩来管的。他们有因‘女官’二字是特例而挡了眼,反而忽略了‘常例’的,不如趁还没有授官,再重申一遍。再者,现在这是咱们大理寺的事儿,又是初创,是在给别人趟路呢。看着坑,咱们自己先填了,自己走过去。不能自己掉下去,叫别人看到了,说,哦,这儿有个坑。”
郑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高兴,说:“可以。”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有成例,就让祝缨:“你与吏、礼二处那两个郎中一道定吧。怎么样?能应付得了他们吗?”
祝缨道:“我试试,应该可以。”
“去门口,找陆超。你怎么回事?也没个代步,也没个仆人!”
祝缨道:“我家有杜大姐帮忙呢。男仆这不……没来得及么?在找了。”
“去吧。”
祝缨就去找了阴、董二人,找到了陆超,坐着郑府的车去京兆府考场。阴、董二人心道:此人虽然年轻,还真是有些门道,竟能得长官青眼至此!
祝缨对他们两个愈发的礼貌,在车上就将自己要重申规定的事儿讲了。阴、董二人略一皱眉,阴郎中道:“诚然!朝廷确有这样的说法!女官也是官了,不过,科考是先考后授官,事先并不知道所授何职,所以心里挑肥拣瘦。狱丞是她们自己要来考的,还会弃官不做吗?”
祝缨道:“以防万一。她们可还没见过黑屋大牢呢。”
“唔,也对。”阴郎中说。
董郎中思之再三,觉得这事儿也不值当再去惊动尚书钟宜叫钟宜再训他的。也说:“三郎想的周到。”
不过他俩这会儿又不想冲在前面了,就推祝缨:“你来讲吧。什么时候讲呢?”
祝缨道:“等她们写完卷子吧,来都来了。”
第二日考试,阴、董二人是知道王云鹤的为人,对王云鹤也有点敬佩之情,心里却又不由有点怵,依旧是忍不住躲。
祝缨也就跟王云鹤又说了:“您猜,为什么报考的人这么多?有人告诉我一件事……”
王云鹤不动声色,问道:“你预备怎么办?”
祝缨道:“一则是传闻,一个浪荡公子,送妹子上京赶考,他自己就到花街见这个世面,说的话未必可信。所以不可点出,也不可追查是哪家人。二则即使是真,也是我们没有预料到,不好怪罪他人。再者,肯让女儿读书的人家,能想到她在婆家过得好一点的人家……唉,已算不得坏人了。所以,就跟上回号脉一样,咱们悄悄地改了吧。”
王云鹤笑道:“不错。”
“那……”
王云鹤道:“我只是观摩。”
三天一过,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与选拔女卒一样,这些女子也有考过一场就弃考了的,也有考过一天而不考了的。最可惋惜者,有最后一场哭着跑出去的。
这一回就没有狱卒时那么好的事了,也不一总计分,须得考满全场才能够计入。最后得了四十一人的考卷。
祝缨虽把弃考人的卷子都看一遍,倒也觉得:走就走吧,并无惊才绝艳之人。
她自己的文字虽然不够华丽优美,胜在见过郑、裴、王、刘诸人,达不到这个标准而想让她去设法安置挽留,那也是不可能的。她们或许有苦衷,或许有意外,却又不是祝缨现在想管的了。
四十一人的考卷,每人考了三天,亏得卷子上的题目不多且不难,他们三个人又花了十天才批完、争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