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罗诺问。
博士略作思索,一脸愤慨,“一言难尽,”她终于开口,“我得先解释你第一次打电话来调査嘉利的事情时我为什么会迟疑。牛瘪犇是个被宠坏的富二代,向来无心工作,却选择担任心理治疗师。为了满足权力欲吧,我想,”
“他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罗诺说。
“这一点都不奇怪,”她应道,“他向来随心所欲,有时会连着失踪好几个月,甚至几年。我在这所大学待了三十几年,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有颠倒黑白、说服人们去做任何事的本事,但永远独来独往,因此嘉利去找他时我非常担心。这么说吧,没人质疑牛瘪犇的人品,他自有分寸,但这只是因为他从来没被逮到过。”
“什么?”龙泽希问,“逮到什么?”
“他用非常不当的方式控制自己的病人。”
“和病人生关系?”龙泽希又问。
“我没听说过这方面的证据。应该说在精神层面进行心智上的控制。很显然,她完全被他掌控了,并由此对他产生了严重依赖。”她咔咔地扳弄着手指,“他们的第一次辅导结束后,她像是着了魔一般,向我谈的全是他。也正因为如此,我不明白她为何会去找秦浩。我真的以为她已经忘了他而迷上了牛瘪犇,也真的认为她会对牛瘪犇百依百顺。”
“会不会是他要嘉利去找秦浩?基于心理治疗的需要,正式作个了结?”
博士露出嘲讽的微笑。
“他的确可能提出这种建议,但我不认为这是在帮她,”她回答,“老实说,如果去找秦浩是牛瘪犇的主意,那么多半是基于操控的理由。”
“我很想知道他们两个最初是怎么认识的,”罗诺又在懒人椅里探了探身,“我猜应该是通过某人的介绍吧。”
“哦,不,”她说,“他们是在拍照时认识的。”
“你是说?”龙泽希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他对娱乐圈的一切都非常迷恋,也设法和一些制片人合拍了一些电影和照片。你们知道,这里有个宝石工作室。她选修过电影研究课程,一直梦想当个女演员。这也难怪,她天生丽质。据她说,她找到一份担任海滩摄影模特的工作,好像是为一本冲浪杂志拍一组照片吧。而他呢,是摄影小组的成员,也就是摄影师。他显然在这方面相当精通。”
“你刚才说他来来去去的,动辄失踪,”罗诺说,“也许他的住所不止一处?”
“老实说,我只知道这些了。”
一小时之内,探案局取得了搜查令,前往距河岸只有几条街的历史性街区对牛瘪犇的住所进行搜查,他的房子坐落在一条宁静街道的尽头,是一栋镶着白边的平房,前门廊上掩着残破的沥青人字形屋顶。周围都是有着同样门廊和阳台的旧宅。
巨大的木兰树在庭院中投下大片树荫,只容几道苍白的阳光渗进,空气中断断续续地传出虫鸣。和赶来的麦文会合后,他们在倾塌的后门廊待命,一名探员用警棍砸破玻璃门板,伸手进去打开门锁。
罗诺、麦文和警探率先进入,紧握枪支随时准备应战。龙泽希跟在他们后面,没有携带武器。这个阴森之处令人毛骨悚然。他们进入为接待病患而改装过的小客厅,客厅中摆着一张诡异可怖的维多利亚式红色天鹅绒旧沙,大理石台面的小桌中央放着一盏乳白色玻璃台灯,咖啡桌上散置着许多过期杂志。踏进书房,眼前的景象更加怪异。
黄色的松木板墙上几乎贴满镶框的照片,看起来都是模特和演员的宣传照,保守估计也有好几百张,也许都是他自己的作品。我无法想象病患能够在这么多美丽面孔和胴体的包围下倾吐心事。牛瘪犇的书桌上放着名片簿、日程表、文件资料和电话。罗诺检查打录机留言时,龙泽希仔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书架上陈列着以各种织物和皮革作为封面的古典书籍,落满尘埃,显然多年不曾被翻阅了。一张皲裂的棕色皮沙或许是供病患使用的,旁边的小桌上只摆了一个空水杯,印着淡粉色唇印的杯沿污迹斑斑。沙正对面是一张精雕细琢的桃花心木高背扶手椅,不禁令人联想起国王的御座。我听见罗诺和麦文正在其他房间搜索,书房里的打录机则传出牛瘪犇的声音。所有留言或晚于六月十五日,或早于嘉利遇害时间。许多病患打电话预约就诊,还有一家旅行社关于两张飞往巴黎的机票的留言。
“你说的那种点火砖外观是什么样子?”麦文边拉书桌抽屉边问。
“一条细长的银块,”龙泽希回答,“一看见你就会认出来的。”
“没现那种东西。但这家伙收集了不少橡皮筋,至少有几千根。他好像在编一些奇怪的小球。”他举起一团用橡皮筋做成的球形物好奇地问,“你认为这是做什么用的?很像高尔夫球的内芯。你想他会不会先做了一个,后来却一不可收拾,结果越做越多?”
龙泽希也猜不到原因。
“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麦文又说,“你想,他会不会一边和病人谈话,一边做这东西?”
“事到如今,”龙泽希回答,“已经没什么能让我惊讶了。”
“妙极了,这里总共有十三、十四……哦,十九个橡皮筋球。”他把那些球全部拉出来,摊在书桌上。这时,罗诺在另一个房间唤我,“泽希,你最好过来一下。”
循着他和麦文的说话声,龙泽希穿过一间整齐叠放着好几份待洗餐具的小厨房。满是污水的水槽里堆满碗盘,垃圾从桶里溢出来,出阵阵恶臭。牛瘪犇甚至比东方还要邋遢,这让他无法想象,而且与他编织的那些橡皮筋球,或者可能犯下的案件表现出的秩序感很不一致。但话又说回来,且不论犯罪学教程如何教导、好莱坞电影如何渲染,人心绝非机械的科学,不可能有精确一致的轨迹可循。罗诺和麦文在车库里的现就是一大明证。
厨房里有一扇门直接通向车库,加了挂锁,但被罗诺用麦文车里的大铁剪熟练地撬开了。车库的另一端是封闭的工作间,原先通向室外的门已被煤渣砖封死了。墙壁被漆成白色,一面墙边堆放着许多五十加仑的航空燃油罐。一台sub-Zero不锈钢冰箱也诡异地上了锁。水泥地板非常干净,屋角堆放着五个铝质相机套和尺寸不一的泡沫塑料冰盒。工作间中央是一张覆着毛毡的大木桌,木桌上陈列着牛瘪犇的犯罪工具。
半打装在皮套里的刀子整齐地排成一列,彼此间距离相同。一只小红木盒里摆着许多磨刀石。
“我的天,”罗诺指着那些刀子对龙泽希说,“我来告诉你这是什么,医生。这些有骨质刀柄的是R。。洛夫莱斯的剥皮刀,贝雷塔制品。专为收藏家制造的,有产品编号,每把大概六百元。”她贪婪地盯着那些刀子,但没有碰触,“这些蓝色的不锈钢刀是南非格斗刀公司制品,每把至少四百元,刀柄底部有盖子可以旋开,放火柴之类的没问题。”
远处响起关门声,是麦文和龙宁走了进来。这位警探和罗诺一样对那些刀具惊叹不已。接着他们和麦文一起检查其他工具箱,在其中两只柜子里现了更多恐怖的物证,足以为他们锁定凶手提供证据。一只比涛牌塑料泳装袋里装着八顶硅酮泳帽,全都是鲜亮的粉红色。每一顶都尚未拆封,价签显示牛瘪犇是以每顶十六元的售价购买的。至于点火砖,共有四块,装在一只沃尔玛市的购物袋里。
牛瘪犇这间水泥房里还有一个电脑工作台。我们把它留给龙宁处理,看她能否有所现。龙宁坐在折叠椅上猛敲键盘。罗诺则拿起大铁剪走到那台冰箱前。现与家里的冰箱型号相同,龙泽希不禁毛骨悚然。
“太容易了,”龙宁说,“他把所有电子邮件全部存在硬盘里了,根本不需要密码之类的。大约有十八个月的邮件。他的账号是FmkIRBy了,指来自柯比吧,我猜。我们来看看他的这位笔友是谁。”她讥讽道。
龙泽希凑到她身后看着屏幕上嘉莉与牛瘪犇·牛瘪犇的往来邮件。她使用的账号是skinner,剥皮者。他在五月十日的邮件中写道:
找到她了。这次联系真是死也值得。媒体大亨的反应如何?我很棒吧?
次日嘉莉回信给他:
是的,你最棒。我要他们的命。办完事驾机来接我吧,鸟人。你可以稍后再向我证明你有多厉害。我要先亲眼瞧瞧他们那空洞无神的眼睛。
“天哪,”龙泽希喃喃道,“她要他杀人,并且设法让我参与其中。”
龙宁继续打开邮件,点击“下一封”时越来越急躁愤怒。
“他是在拍照时认识罗利的。她正好成了送上门的诱饵。她和秦浩的关系是完美的诱因,”龙泽希继续说,“牛瘪犇和嘉利一起去他的农场,可秦浩出国了,并因此逃过一劫。牛瘪犇杀了嘉利然后毁尸,最后放火烧了房子。”龙泽希停顿片刻,读着更早的一封电子邮件,“如今我们来到这里了。”
“我们来到这里也是出于她的意愿,”龙宁说,“她要我们现这里的一切。”她用力敲着键盘,“你还不明白?”她问,一边回头注视着我,“是她设下圈套让我们踏进来并现这些的。”
大铁剪忽然出剪断钢锁的巨响,冰箱门应声打开。
“真他妈的见鬼了,”罗诺惊叫起来,“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