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你何先不去洗个澡,我们再来商量度假的事。”龙泽希试图驱散那些令人难以忍受的记忆,“独自在海边悠闲地看书、散步,你会喜欢的。你不是爱死自行车运动了吗?也许拥有一点个人空间对你是件好事。”
“必须让龙宁知道。”他也站了起来,“虽说嘉莉目前受到拘禁,可她仍在不停地制造麻烦企图把龙宁卷入其中。这一点在这封信里表达得非常清楚。”
他走出厨房。
“她还能制造什么麻烦呢?”龙泽希说,声音开始哽咽。
“把你的外甥女拖上法庭,”东方曜曜停下脚步,“将她们的过去公诸媒体,《虹市日报》、《华联社》、《每日内幕》、《虹市娱乐》,甚至闹得全球皆知。探案局探员和疯狂连环杀人犯是同性恋情侣……”
“龙宁之前已经离开了探案局,带着他们的偏见、谎言和对探案局伟大声誉的爱护。”龙泽希湿了眼眶,“她已经一无所有,他们再也无法伤害她了。”
“泽希,这事不只与虹市探案局有关。”他说,声音疲惫至极。
“东方,别说了……”龙泽希哽咽道。
他倚着通往客厅的门,满眼痛苦。气温已低于十六度,客厅里燃着炉火。他不喜欢这种说话态度,不愿窥视自己灵魂的阴暗面,也不愿去想嘉莉可能进行的恶毒行为,当然部分是担心龙泽希,因为他必须出庭嘉莉的量刑审判,而他又是龙宁的亲属。这种身份势必使他作为证人的可信度受到质疑,并使他这个席法医的宣誓和名誉随之扫地。
“行吧,那你自己最好安排好,毕竟你说了,明天有案子要处理,看能不能早点处理完。我先回去收拾”
“记得买足够的黑林和苏格兰威士忌,比平常多买一点。别忘了防晒系数分别为三十五和五十的防晒霜。”
“一有可能,我就会坐飞机去与你会合,但我不确定案子多久才会结束。以前我们也都经历过这种情况。”
龙泽希来到厨房用盐罐和胡椒罐压住嘉莉那封信的四角,把它的折痕摊平,她那些嘲弄和令人不安的字句已是不可随意碰触侵犯的证物。
使用茚三酮试剂或卢玛探照仪寻找她可能留在这张廉价白纸上的指纹,或与她以前寄给他的信件比对字迹,便可以证明她在即将接受高等法院审判的关键时刻写了这封充满恶意的信。陪审团将会明白,在用纳税人的钱进行了三年的精神治疗后她没有丝毫改变,仍全然沉迷于自己的所为,没有一丝悔意。
龙泽希知道东方曜曜还在附近,因为没听见他那辆宝马离去的声音。不久后,龙泽希现他站在树荫下,眺望着小河绵延的岩石堤坝。河水酷寒,苍凉大地和飞卷流云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晦暗。
“回屋后我会立即出。我会把公寓打扫干净,然后替你买威士忌。”他没有回头看龙泽希,“还有黑林。”
“我明天一早出,你可以和我一起走。”
他没说话,抬头望着一只秃鹰,我走出屋子后它就一直跟着我。东方曜曜虽穿着红色的防风服,可那条潮湿的慢跑短裤还是让他冷得抖。
“别指望我成为一部机器,东方。”
“谈谈明天早上的事吧。按照惯例,他们会在五点左右到眼科医疗中心接我。”龙泽希对他说,“所以我四点就得起床……”龙泽希叹了口气,不知自己的生活是否就该这么继续,“你得留下来过夜。”
“我可不想四点起床。”他说。
清晨在大地初染朦胧的蓝色曙光时降临。龙泽希四点起床,东方曜曜也醒了,决定和他一起出门。几乎没有对视一眼就急忙钻进各自的车里。仓促道别总是要比难舍难分容易得多。只是在龙泽希沿西街开往诺桥的途中,一股莫名的沉重漫上心头,他忽然间难过不安起来。
根据以往的惨痛经验,这周内龙泽希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了,当然也别想好好休息、看书或者睡觉。火灾现场的处理工作向来棘手,光是一个大人物陈尸于豪华卧室便足已带来无休止的政治困扰和无尽的公文往返。死者知名度越高,龙泽希必须面对的媒体压力也就越大。
眼科医疗中心仍然一片昏暗。这里并非医学研究机构,也非因尊崇某个姓沈的赞助者而得名。龙泽希一年里总要来几次,校正眼镜度数或检查视力。每次在这里停车他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因为他经常在附近的空地乘直升机飞往灾难现场。熟悉的声音穿越大片黑暗树林由远及近,龙泽希打开车门,仿佛看见焦黑的骨头和牙齿散落在瓦砾灰烬当中,沈星辰的鲜亮套装和坚定面孔如在眼前,一股浓雾般的寒意令他心头一震。
直升机蝌蚪状的剪影从残缺的月亮下方掠过。龙泽希拿起防水背包和那只刮痕累累、装满各种法医检验器材、照相机等必需品的银色哈里伯顿铝箱。行驶在胡格诺路上的两辆轿车和一辆小货车忽然减,司机们好奇地望着那架在晨曦中低空飞行、即将降落的直升机,甚至将车泊在停车场,特地下车看着直升机螺旋桨掀起的气流低扫电线、水坑、泥土,卷起阵阵沙尘,目瞪口呆。
“一定是沈星辰来了。”一个开着小米汽车在尘土中赶到的老人说。
“也许是运送捐赠器官的。”小货车司机迅瞥了龙泽希一眼说道。
他们的对话有如枯叶飘落地面。黑色的直升机精准优雅地定点回旋后缓缓降落。驾驶员龙宁,也就是龙泽希的外甥女,在一片被降落灯照得青白的草浪中巧妙地稳住了机身。飞机的树脂玻璃窗颜色很深,让人无法看清舱内情况,龙泽希拎起行李走了过去,拉开后门,一眼便认出伸出壮硕手臂来接行李的人。他登上直升机。此时,越来越多的车辆减观望这出平日难得一见的场景。金色曙光已流过天空,渐染林梢。
“我正在想你到底去哪儿了。”龙泽希关上机门提高音量大喊,试图盖过螺旋桨的噪音。
“机场。”罗诺回答,“那里比较近。”
“一点儿都不近。”龙泽希在她身边坐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