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晴走进走廊打电话,龙泽希则被带往一间简朴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主人早在他在法医大的实习期间就与之相熟。廖鹏是国内公认的顶尖锯痕鉴定专家,这次龙泽希途径杭市,一是为了送上次在云市公差出任务时候的尸检报告,那个牺牲的探长是廖鹏的父亲。龙泽希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不是一次重大打击。
“泽希。”廖鹏站起身,伸出手。
“老朋友,节哀。”龙泽希在廖鹏的办公桌对面坐下。
“嗯,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放下了。找你要尸检报告,也只是想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廖鹏的深色头从眉毛处直往后梳,一往下看头就垂了下来挡住眼睛。于是他不停地把头往后甩,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不自觉的习惯。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孔,两眼距离很近,鼻梁坚挺。
“你来的时候打电话说的,有证物上的疑问要问我?拿出来我看看吧。”
龙泽希将工具箱放到办公桌旁打开,取出那些用密封塑料袋装着的骨头切片交给廖鹏,他先拆开的是股骨,将其拿到灯下用放大镜研究,一边缓缓翻转。
“嗯?”廖鹏看了看记号,“你没有在切割那端做记号,是吗?”他看了龙泽希一眼,无意指责,只是提醒。龙泽希忍不住又开始自责了,平时的他不会犯这么基础的错误。
“我太自以为是了,”龙泽希说,“我没有料到凶手使用的锯子和我的竟会这么相似。”
“凶手一般不会使用解剖电锯。”廖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没有实际接触过这样的案例,只在实验室做过这种锯痕的理论性研究。”
“那就试试看吧。”
“这个必须用显微镜观察才能确定,但目前看来,这骨头两端似乎是用同一种电锯进行切割的。”
廖鹏拿起那几袋骨头切片,龙泽希跟着他出了办公室,心底愈感到不安,他还从没想过,万一廖鹏也无法分辨那些锯痕,可该如何是好。这样的疏忽足以毁掉破案的机会。
“我想或许可以排除小梁骨,”因为小梁骨的密度比其他骨头低,不易观察骨头横切面的切割痕迹。
“看看无妨,也许我们的运气不错。”走进实验室时,廖鹏很认真的说。
实验室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一个人高的桶装去油清洁剂和聚氨酯清漆摆了一墙边,高达天花板的架子上塞满了袋装的骨头,许多箱子里和推车里堆放着种类齐全的锯子,“肢解案并不常见,据我所知肢解受害者尸体的动机主要有三种,方便搬运尸体,增加身份辨识的难度,单纯出于凶手的残酷本性。”
廖鹏拉了把椅子,在一台装有摄像机的手术显微镜前坐下,推开一盘断裂的肋骨和甲状软骨,那必定是龙泽希到来前他正在埋头研究的对象。
“酒后闹事打架,被人踹倒的时候,头部撞到尖锐物刺穿脖子要了他的命。”廖鹏戴上手术手套,淡淡地说。
“好个友善的世界。”龙泽希应了句。
廖鹏打开装有一段股骨的密封袋,由于骨头无法被切割成可以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切片,他让龙泽希用手抵着桌子握紧骨头,他自己用光纤灯凑近骨头的一处切割面进行观察。
“没错,这绝对是解剖电锯造成的。”廖鹏仔细瞧着透镜说,“只有快的来回运动才能造成这样的光滑度,看起来几乎打磨过的石块,你来看看?”
龙泽希观看透镜,只见骨头表面微斜,好像水面结冰的微波,闪着亮光。解剖电锯的震荡式刀口幅度不大,无法切割皮革,只适合切割能够紧压的坚硬表面,例如骨头,或者医用石膏模具。
“很明显,这个骨干中央的横面切口是我造成的,为了取骨髓做dna化验。可那些刀痕不是,绝对不是。”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怎么样,骨头上的刀痕和锯痕通常会彼此覆盖,除非是戳或者砍,但乐观地看,骨头上有好几处误切点,一道相当宽的锯口,还有锯齿数。”廖鹏调整焦距,龙泽希继续握着那段骨头。
龙泽希跟廖鹏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才对锯子有了些许了解。骨头是显现刀痕的绝佳表面,锯齿切割骨头时会形成一道凹痕或锯口,在显微镜的帮助下,可以从切割末端出口判断锯子是从骨头哪一侧切出,从齿痕的特征判断锯齿的数目,从齿间距和宽度来判断锯子的种类。
廖鹏开始调整光纤灯的角度,使凹痕和粗糙面更加鲜明。
“你可以看见刀的弧度,”廖鹏指着骨干上的几个误切点,“这说明某人用锯子压进骨头又立刻拔出换了另一个切入点。”
“不是我,至少我的手法应该没有这么笨拙。”
“由于大部分的刀痕都在这一段,我同意这不是你造成的,凶手他必定是先用了别的工具切割,因为震荡式的刀锯无法切割皮肉。”
“那他用的锯子是什么种类。”龙泽希很清楚他的停尸间里的工具。
“锯齿很大,有17齿,看来应该是大功率的,我们翻过来看下。”廖鹏将翻过来的骨头,用光束照看,没有现误切点,切口非常光滑,和另一端一样稍微倾斜,但在廖鹏敏锐的目光下并不一致。“强力电解剖锯,大型切割刀锋,切口呈多向性,因为刀口短,无法一次性切断骨头,切割者变换了不同角度进行切入,技巧娴熟,这说明这个切割者使用锯子的技巧极为高明,现在我把光线调亮,看能不能看清楚锯子的齿间距。”
“这一端的齿间距是1。52厘米,16齿,”廖鹏计算道,“推挽式切割方向,钢刃,这端应该是你切的。”
“被你逮到了。”龙泽希松了口气,压在他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
大型强力电解刨锯,十分沉重且持续滚动,会耗损较多骨头,实验室常用这种锯子来切割石膏。“我不认为你会用这种大功率的锯刀来切割这个。”
“我偶尔会用来解剖动物。”龙泽希想了一下说。
“两条腿还是四条腿的?”廖鹏开玩笑地问。“我曾替云市的警犬动手术取出过子弹,还很难得的在那次缉毒行动中处理过遭殃的蟒蛇。”
廖鹏检查着另一段骨头,重新帮龙泽希做好标记。
“凶手在连续5起案件中使用肉锯,接着忽然换成了解剖电锯,你认为这寻常吗?”
“如果你关于清江那些陈旧案件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便有8起案件使用的是肉锯,你握紧一下,我想拍张照片。”
龙泽希用指尖捏着那段右股骨,廖鹏按下相机快门。
“你提出的问题,我觉得很不寻常,这毕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肉锯是徒手操作,很费体力,通常是1o齿,可以切割肌肉组织,每一刀都会削去大量骨头,锯痕也会很粗糙,使用者必须很强壮,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以前那些案件的受害者的肢体都是从关节处被切断的,这一起是从骨干,这非常罕见。”
“凶手是不同的人。”龙泽希这个想法愈加坚定。
廖鹏接过龙泽希手中的骨头,看着他说,“我同意。”